幻想边境 【连载中 更新首章】【天朝篇】 风葬歌

楔子  长缨握，新刃淬火

         漫漫黄沙风尘中，隐约有几声清脆的驼铃声穿过风卷沙滑的屏障，遥遥地传了过来，而在这其后不久，原本一片朦胧的大漠中，渐渐显出了一支骑队的身影。

      三百余人的骑兵队伍缓缓地在风沙中前行着，骑手们熟练地驾御着健壮的战马，稳稳地保持着队列，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因为一开口就会吞进满嘴的沙土。不远不近地拉开距离的骑队宛如刚从地下钻出的亡灵般静谧有序地穿过这片大漠中最艰难的部分，但残旧战甲下包裹的强壮身躯与隐藏在头盔下的刚毅眼神仍显露着这支队伍勃然的生命力与坚定的决心。

      骑队簇拥护卫的中央，十数头骆驼踏着稳健的步伐徐徐前行，几头高大的骆驼抽了抽鼻翼，似乎完全不把面前的风沙与身上背负的巨大行舆当作负担，被称为“沙漠之舟”的它们有着绝对优秀的持久力，同时也不用像周遭的骑士们那样去猜测行舆内究竟坐着的是什么人物。

      华贵的行舆雕刻着中原才有的窗棱角栏，更有着只有皇室才允许使用的龙梁垂凤，让人一眼望去便生出高贵之感，但在这黄沙漫天的大漠中，莫说是洁白如皓月的丝绸垂帘已变得蜡黄粗糙，就连原本装饰在悬梁四角的灵巧风铃也早不知掉落在哪片黄沙中，空留下残断的绢绸在风中摇摆，伴着耐用但老旧的驼铃声响，寂寞地不知要传向何方。

      骑队中，一名健壮的男子策马兜出队列，在三百多人的骑兵中，也惟有男子身上的战甲尚在风沙的打磨下显露出一丝光彩新亮，不同于一般士兵的打扮。男子吐了一口满嘴的黄沙，头盔下隐约显露的眼神有如鹰般锐利，他手搭凉亭向远处眺望了一会，随后又回头看了看驼背上，那似乎是生怕一丝风沙漏进去而紧紧地抵住垂帘的行舆。

      男子垂下了视线，望向骑队后方，那里，一面旌旗正被大风吹得不断摆荡，执旗的兵士却丝毫不为所动，稳稳地将大旗展于风中。旌旗原有的织锦装饰早已不在，但巨大的旗面仍显露出不可忽视的杀伐与庄严的美感。

      那面旗帜上所书的大字，乃是“卓”。

      这是一支来自中原的大卓王朝的军队。




      “执节煌煌，以向四方；天河之水兮洗我刀枪。金戈铁马，万里鹰扬；长风猎猎兮吹我征裳。”

      那个时候的天朝上国确实是有资格傲然唱出不羁的战歌的，但现在，卓帝国失去对这片广袤西域的控制权，至少也有十年之久了，关于这点，此时统领着这支骑队的符国群再清楚不过。

      昌西是卓帝国对天山以西的土地的统称，这片土地上生活着诸多游牧民族，为了更好的控制，卓帝国在昌西设置了镇守府并派兵驻守，维持着与西域诸国的宗主国与臣属以及进贡、贸易的关系。在尊重各族尊严与文化的基础之上进行治理，是当年卓帝国的开国皇帝定下的长期策略，这一措施确实保证了卓帝国在昌西的控制，但这样一处重要的土地，必然也会引来其他垂涎的视线。而其中最让卓帝国防备的，便是一直与其争夺这片西域的极西强国伊尔库斯。

      天享二十三年，劳师袭远的亚斯罗战役在联盟的贺尔锡部的倒戈中惨败，破灭的不仅是原昌西镇守府都护陈仙杰“远山之王”的不败称号，更是卓帝国对抗伊尔库斯东进西域战略的失败，以及两万四千昌西健儿的生命。这一仗几乎折尽了昌西精锐，自此以后，西域诸多国家虽然仍保持着对卓帝国的臣属关系，但多是虚以委蛇，转而向伊尔库斯修好。符国群的祖父便是在亚斯罗战役中战死的，那时他尚没有接替他父亲的兵额，像他们家这样一族在军中效力的“兵户”，在昌西很多地方都能找到，可说是昌西军补充兵员的一个重要途径。

      但是，在满怀着愤怒与悲伤的昌西健儿们尚没能等到复仇与夺回他们在西域的荣耀的时刻之前，那场席卷了整个帝国的叛乱便开始了。

      天享二十五年，原庚州刺史寇文宣叛乱，此时的皇帝正如他所选择的年号一样，是个只会坐享父辈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的平庸之人，如果只是需要一个守成的皇帝的话，或许也就只是一个不好不坏的皇帝，但可惜在面对叛乱时，现在的卓喜帝却完全没有他祖先的强硬手腕，原本不过是一个小州的叛乱，竟将喜帝二十多年执政下的弊端一并展露了出来，中央集权分散后的各路藩镇迅速将叛乱演变成了全国规模的藩镇割据与混战。

      为了协助平叛，尚在休整复编的昌西军被分批调入关内，并逐渐地被消磨在如泥沼般漫长的战斗中。一思及此，符国群不禁长叹了一口气，像他父亲那样豪爽的昌西男儿们，手中的战刀最终没能为他们夺回荣耀，而是死在了与不久前还是袍泽的叛军的拼杀中，再也没能回到那片开阔壮丽的土地。

      天享二十八年，当狼狈逃出京城的卓喜帝终于再次起用曾经打败过小勃律、师癣、砑琵等西域国家的陈仙杰时，曾经的“远山之王”再也见不到他一手训练出来的以一当十的虎狼之师，而只能率着两万老弱病残死守京城的最后一道屏障灭山关，在苦苦支撑了四个月之后最终饮恨吃了败仗，被贪生怕死抢功推过的太监监军砍下了脑袋。不知那样一世名将在死前，面对着同时侵蚀着王朝的宦官专权与藩镇割据，有没有哀叹过帝国即将失去在昌西的荣光？

      自叛乱进逼开始后，卓帝国几乎无心再关注西域，昌西镇守府也渐渐的形同虚设，纵是叛乱平定，元气大伤的卓帝国在其后的动荡期亦是无法将精力真正放在西域上，曾经的天朝上国已失去了对西域的控制，更没有了再次制霸西域的野心。

      直到今天。

      符国群提了提握在右手中的长槊，再大的风沙也掩盖不了精钢淬就的枪尖锋芒，他淡淡一笑。直到今天，卓帝国才再次重现了进略西域的想法，而第一步，说不定就是他率着这批全是由像他一样的昌西遗孤组成的骑队，再次进入西域。

      为了护送车舆中的恒珠公主，与现在在西域中，靠着坐收卓帝国与伊尔库斯在亚斯罗战役火拼中的渔利而一跃成为西域中势力最强的贺尔锡部结为姻亲。

“苏名仑！”男子勒住战马，出声唤道。

      一名骑兵从刚刚一直护卫在男子身后未动的分队中奔出，骑术高超地在男子身旁停住马蹄。“都尉。”来者轻声道，年轻的声音中却有着一股不同于常人的沉稳，“都尉有何吩咐？”

      “此去莫洛洛城，尚有多少路程？”那名男子，骑兵都尉符国群以长槊指向前方问道。

      “若是我军的行进方向正确，只差小半个时辰就该到了，不过……”被唤作苏民仑的骑将顿了一顿，咂磨了一下口中的粗粝，“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行军，纵是最识途的向导和驼马也可能走偏方向……不过我们前进的方向一定不会离莫洛洛城太偏远的！”似是看到了符国群眼中的严厉成分，苏民仑赶忙补充道，“而且这阵风沙也差不多该停了，那时就可以测定方位，也不用担心走迷路了……”

      “你是想说，比起我命令的继续赶路，现在还是停下来等待风沙平息比较好？”符国群的嘴角轻轻上扬了一个弧度。

      “属下不敢！”苏民仑答道，微微在马上挪了挪身子，“都尉，大伙儿都是刀口上添血、尸堆里爬出来的人，对都尉你说的话从没半点儿疑心，都尉哪次的判断不是准了儿的？怎的偏生这次，都尉如此顾虑，还怕这儿出了什么岔子不成？要是冒出些许个马贼，都尉还信不过擎先手中这口陌刀？那些杂碎给大伙儿练个把式都不够看的。”

       “擎先啊，我担心的，可不是区区几个马贼。”符国群微微苦笑，唤了苏民仑的字，这个身先士卒的陌刀将啊，为人正直，作战勇武，不过在想事情上还是不转圈圈。符国群轻轻兜了兜战马，自问自答道，“此去帝都，只怕是有千里了吧？哪怕就是只算出了肃阳关，咱们也走了不少时日，可是可曾有对我们真正欢迎款待过的？那些个小部落、各族联盟，骨子里对天朝存得又可真是归服之心？”

      苏民仑想了想，随即抽了抽嘴角。

      “我们失去在西域的光荣已经太久了，不是所有人都希望看到大卓的军旗再次飘扬在这片土地上，我们这次的任务是完成与贺尔锡部的姻亲，护送任务断不可出什么差错。”符国群顿了顿，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尽快感到莫洛洛城，这少那里还有着大卓留设的代官与部分驻军，应该能为我们提供帮助。”

      能够提供多大程度的帮助呢？符国群在内心冷冷一笑，大卓对西域的真正制约是早已不复存在的现实，但仅仅出了肃阳关没几天就这样，那么远在昌西的都护府还能剩下些什么？符国群在内心暗暗祈祷，希望能在莫洛洛这个原先进发昌西道路上的中转站休整时取得有关现今西域的情报，不管怎么想，现在的状况都太奇怪了。

      与贺尔锡部联姻的消息相信早已传遍整个西域了，其中会不会有部落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出现？贺尔锡部中是否都认为该接受这次联姻？大卓是不是想把这次联姻作为再次敲开西域门户的钥匙？于年轻的外表不符，符国群的脑中快速地思考着各种权术阴谋的博弈。

      由全是原昌西将士遗后的人组成的这支队伍，朝廷难道是期望他们能再次创造他们父辈那样的荣耀吗？还是说，他们只是一枚适合做博弈的棋子？符国群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是否再现大卓在西域的光辉什么的，其实他根本一点都不在乎，不管朝廷是打算做出什么谋略，他现在要关心的，也只是自己麾下的将士们而已。

      “擎先，这是你第一次真正踏上西域的土地吧。”

      “呵，是啊。”苏名仑苦笑一声道，“兄弟们谁不是，都还没这么被风沙吹过呢。都尉，你呢？”

      “啊，我也是。”符国群轻声道，回想起自己最初填入兵额作战时，就是在离洛阳不远的一个渡口吧，那时仗都不知打了多少年了，他这个被称为西域来的小士卒，却是从来没在西域打过仗。符国群第一次杀的人，也是和他曾同效忠于一个帝国的士兵而已。

      袍泽相残，符国群苦笑着想到了这个说法。而另一边，苏名仑则是没察觉到他所想的在一个劲地啐着嘴。

      “都尉。”苏名仑擦了擦干燥的嘴角，“或许这话我不该说，不过，兄弟们的吃水有点……”

      “不够用了吗？”符国群甩开了脑中所想，沉稳地问道。

      “呃，因为在路上，都没有得到补充……”苏名仑有些焦躁地说道，“六处水井，不是被风沙埋了就是干了，都尉，要是到了莫洛洛城还得不到补充，大伙儿就真得很难走下去了。那时，还要等后续的押运车队来了再走吗？”

      符国群微叹了一口气，没错，这不是过去那个盛世之时的西域了，那个他父亲向他描述过的西域，那时支持着陈仙杰麾下昌西军千里奔袭的长乐坊也早就不可能存在了。“十里一街亭，百里一长乐。”怕是只能出现在诗人们的词句中了吧。

      “总之，到了莫洛洛城再说。”符国群握了握长槊，正待打马，却发现前方一名长骑正朝着这边奔来。

      “都尉！”来骑未等战马勒稳，便在马上行了一礼道，“前方斥候来报，这片风沙已渐渐去了，等过会就该散到这边，斥候也探查了地形，我们的行进方向并没有错误。”

      “干得好啊，林校尉！”苏名仑笑道，“奶奶的，进了城后，老子可要好好地……”

      骑兵校尉林友孚却打断了他的话，接着报告道：“但是，斥候也探到前方有一支骑队正在集结，似乎专是为了阻挡我军道路而来，斥候说因风沙未散尽，不能从那边的烟尘中推测对手有多少人，但对方只怕不安好心。”

      苏名仑愣愣地望着林友孚，半晌才蹦出几个字：“骑队？不是贺尔锡部过来迎亲了吧？”

      “贺尔锡部的属地离这里还远着呢。”林友孚冷静地说道，接着望向符国群，“依属下看，对方似乎并不是什么宵小马贼，而是一支正规的骑兵军队。”

      符国群在马上思考着，此时的风沙确实已渐渐平息了，或许就在风沙渐渐淡去的他们的眼前，即将浮现出一支军队的轮廓？

      “全军停止前进。”符国群高举长槊喝令道，“备战！”



PS:明日出差，一段时间不能上来，如果帖子锁了，回头我找DK开，总之这个不会落下，总是要更新的。


二楼占之，以备编辑更新。幻想边境的大背景讨论以西方为主，东方的故事暂时时不作为主篇，所以打算写一段东西方接触的小作品，具体历史时期和时间轴的设定情况，待更新后与小说组讨论详述吧。

好，第一章贴上去，然后第二章也差不多了，简单来说，就是牛刀小试的一场战斗，嗯，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单纯出差导致的时间问题而已。稍后更新

天朝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