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初音未来的福音II-Child of Hatsune(挖坑中~6.27更新Scene13 期末复习更新暂停…)

继上次的货色之后又写了一些东西……
由更多人类和Vocaloid扮演的小丑们登上舞台，交织着不幸的故事
这一次是初音未来寻找初音未来的故事
希望最后能写得治愈一些，前面有点黑
如果造成您的不快的话，很抱歉……
作者只是想到要写于是就写的……还请各位多多海涵
好吧，下面是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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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ory：故事的舞台在2053年的日本。在这个资源枯竭的年代，C国、美国两个超级大国都将视野的中心放在了世界最后一片油田——太平洋海底。2019年前后，C国为了获得日本这个跳板先对日开战，以压倒性优势拿下后又在日本区域与美国的太平洋舰队经历了一场大战。双方在战争中使用了包括生化武器在内的几乎所有手段——除了核导弹——经历连续战火洗礼的日本已经千疮百孔，被摧毁的城市成为“废墟都市”，上百万人在这里苟延残喘，还有一些地区彻底成为人迹绝境的“重污染区”。只有很少的人生活在那些保存完好的城市里，他们修建了一整套隔离系统来防止外界的一切进入他们的世界。我们的主人公，一名初音未来型的Vocaloid，她的旅程就从那破败的废墟都市展开了……

【Vocaloid】原指由雅马哈公司在2004年发布的电子音乐制作语音合成软件，后来经过与新一代AI系统(GHOST)、机器人外壳技术整合，Vocaloid这个名词也变成了成为对这一类“机器人系统”的总称。在这方面是和【Humanoid】类似的。现在对于Vocaloid的分代是从机器人时代开始的，而非之前只能唱歌的软件。

人物介绍：
初音未来(初音 ミライ)：主人公。身体构成和人类一样的量产初音未来型Vocaloid。由于不明的原因被Master取了和原型(初音ミク)汉字一样的名字。在长期艰难的生存中养成了不择手段的作风，看似坚强，其实内心仍然很孩子气。自Master死后流离失所地奔波追查真相中。擅长使用小刀和小型枪械，还有继承自Master的黑客技术。

BRS(ブラック.ロックシューター)/初音厌夜(初音エヤ)：活跃在废墟都市的游侠。本是一个普通的Vocaloid，因天生无法唱歌被遗弃，后来被一个工程师捡到，根据40年前的动画片主角形象进行了改造以适合战斗。她的身体内部寄宿着另外一个Vocaloid残次品初音厌夜，所有的声音都是她发出来的。她有着与外形不符的臂力，擅长使用大型枪械，在野外求生方面是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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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ene 1
2053.2.30(无效历法) - 2:45 AM
横滨港 C国第二新远东海军观察基地 -“天顶号”

夜间，繁忙的横滨港是这片苦难深重大陆上的一颗明珠。
伫立在海岸边的灯塔将灯光柔和地洒向深邃的大海，同时也照亮了正在港口忙碌的几十艘大小舰船。一台台起重机沿着港口排开，有条不紊地工作着，将巨大的集装箱从船上移到港口。忙着装卸货物的工人和工程机器人像方糖间的蚂蚁一样穿梭来往，形成了一条条黑色的溪流。
由于最近50年内环境的过度恶化，以及燃料资源的枯竭(很多经济学家认为这是主要原因)以便宜著称的海上航行已经变得越来越昂贵。同时，由于船舶越来越缺少必要的维护，又进一步导致人类最后的宝贵原油被数以万吨地泄漏到海洋里。被严重污染的港口纷纷关闭，最后竟然又自然形成了新的船-港口平衡——就算是日本这样曾经以航行自豪的国家，现在也只剩下5个传统的主要港口保持着运作。
一艘“波斯当”级油轮缓缓驶入港口，码头上井井有条的人流顿时激起了几丝涟漪。几个身穿防弹衣的警察立即从角落窜了出来，警惕地用红外线扫描起船的外壳。
不远处的一座人员等待区里，一阵轻柔的合成女声响彻大厅：
“帕斯号正在入港…请准备搭乘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人群立即骚动起来。有的人开始慌慌张张收拾东西，更多的人都提起手上的大包小包开始往写着“登船口”的大门聚集。大厅墙上挂着的大屏幕上开始出现正在入港油轮的3D实时拟态模型。
一个垃圾桶被人踢翻，几个易拉罐掉了出来。人们咒骂着从上面迈了过去，很快垃圾桶里面的虫子也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被人们踩成扁片。
人们制造的噪音最终压过了广播里那歌词下流的流行音乐，扩散到了每个角落。
人群之中，有一个留着灰白短发的男人特别显眼。不仅仅因为他超过两米的个头，更是因为他面色忧郁，眉头紧锁，好像将全世界的苦难都集中在自己这里似的。不时有人和他擦肩而过，更让他像一块矗立在激流中的黑色礁石。
“信号良好…”
这一切都映在了“天顶号”监控中心的某块屏幕上。
男人的影像被放大、再放大。
一个被痛苦折磨着的侧影呈现在人们面前。
屏幕前，身穿警服的人们焦头烂额，眼中夹杂着惊喜和紧张。
“小王，确认扫描结果了吗？”
“正在进行第二次RNA扫描确认！”
“刘队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如果这次是真货的话…”
“一切都将结束。”
长官模样的人吐出一口长气，丢掉了手里的烟头。

下一刻，另外一块比较小的显示器中出现了一个少女的头像。
无论是青绿色扎成双马尾的可爱长发，还是白净娇小的容颜，都和这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这是一个初音未来型EVA——在这个年代里光依靠人类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平安无事地开船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只有借助船上搭载的高性能EVA，人类才能继续他们的远海航行。
现在，她面无表情地报告起一连串的受损信息。

“怎么回事？”
“警报，港口第1区到第10区所有机器人失去控制。目前已经紧急断电。”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
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中央的大屏幕上，那个忧郁的男人的嘴角出现了一丝解脱般的冷笑。

“这个人…不愧是Top Hacker！”经验老道的官员先反应过来，立即开始下达一连串的命令。随后那些手下也明白过来，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与此同时，远处港口警备中心的地下碉堡，一群群持枪警卫鱼贯而出。

“警报，港口第2区和第3区的机器人出现主动攻击人类举动。能量来源推测为高能电磁波。”
更多不幸的消息接踵而来。
“电磁波？该死的美国佬！”官员咬牙切齿，“竟然有这么大的后门…不可能…”
“警报……”屏幕上少女的身影突然开始扭曲，“…应急EMP启动失效…”
轻微的马达声填充了少女声音的空白。一架架埋藏在走廊里的自动机枪伸了出来，将乌黑的枪口对准了匆忙的警卫们。
“Look at the superior tactics when you still have human eyes.”

监视器的另外一侧，已经成为夹杂血与烈火的地狱。
哭喊着的人们奋力想要四散逃窜，却发现根本无路可逃。
到处都是爆炸，火焰、泄露的毒气和坍塌的结构。再有就是想要撕碎一切有机体的，陷入暴动的工业机器人。
有些受伤的人倒下来，更多的人从他们背上踩过。陷入死胡同的人们惊恐地回头，却被更多的人推挤着前行。大声哭泣着的孩子，发出凄厉惨叫的母亲，还有拼命捶着墙壁的上班族，让这场面更加混乱。
灯塔的灯光疯狂地转了起来。远处传来返航船只不解的笛声，也收不到任何回复。
整个港口都是这样。船上的水手们发现了港口的异变，却发现没有计算机的调度，根本无法有效地离港。一些人逃到了船边，竟不顾一切地徒手往上爬。港口的警备 M2机枪也在向人们的头顶泼洒弹雨。时时有人被子弹击中，在剧痛中跌落数十米高的船壳落入冰冷的海水中。剩余的子弹则打在老旧的钢铁船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切显得如此绝望，混乱。负伤的警卫们逆着人群前进，拼命大声喊着试图维持秩序，却徒劳无功。
一台起重机被RPG击中，吊着的集装箱猛地砸向人群。箱子里传来偷渡者的惨叫，而下面的人群根本连这样的功夫都没有了。
随着一声巨响，港口的小型核电站因为过载爆炸了。刹那闪电般的强光过后，一切后落入了黑暗。

当第一缕晨光拂过这人间地狱遗址的时候，一切喧嚣已经归于平静。
只剩下少数重伤幸存者苦痛的呼救声，还有熊熊燃烧的大火。

年久失修的天顶号在赶到后被港口配备的电磁炮击中，立即失去了控制。在经过船员们一番徒劳无功的努力后，最终船身随着惯性倾斜着戳在一个防波堤上。
还活着的船员都已经乘救生艇逃命。冰冷的海水和泄漏的核辐射统治了这些为已经人类服务20年的船舱。
红色的应急灯闪烁着，将剩余的部分染成一片赤红。
断裂的电线噼啪作响，不时冒出一个个电火花。死去的船员尸体或坐或躺在走廊里，鲜血向低洼处不断流去。
在残破的船舱深处，一个少女的身影正在废墟中忙碌。
葱绿色引人注目的长发，标志般的无袖衬衫与短裙——这是一个初音未来型的Vocaloid。和那些无形的姐妹不同，她们生来就拥有实实在在的人造身体，自然机能上会相差不少。
正是因为并非人类才能在充满放射的环境下镇定自若，但是也必须在船体再次爆炸甚至解体之前逃离。
她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翻开那些杂物，将陈年的灰烬扫走，迅速地拆卸着早已生锈的铁壳。
随着厚重的防护板被扔到一边，一块小小的硬盘出现在她的眼中。
光学树脂的背面闪过一丝喜悦的光芒。少女迅速把它拔了出来，收进自己身上的储物格里。
她旋即转身，从已经残破不堪的舰载核心机房夺门而出。
随着应急电路的中断，这艘超龄服役的舰船也终于彻底陷入了沉默。
清晨的阳光照亮了冰冷的船壳，一只只清晨猎食的海鸟刮刮叫着从这些人造的残骸旁飞过。
少女小小的身影从变形的舱门一跃而出，落入大海激起了一串浪花……

Scene 2
2053.3.14 - 11:30 AM
初音未来型Vocaloid(VOCALOID02:Hatsune_Miku_v4.0) Hatsune Mirai - Code 00000
神奈川星尘轨道研究所 地下2F

一成不变的合金地板，淡蓝色的高分子墙壁，还有同样颜色的天花板，共同构成了不断向远方延伸的四方走廊。远处传来低微却不断绝的机器鸣响，更给任何踏入这座阴暗建筑物的人以压迫感。再加上因为受潮而时时罢工的发电机，想必长期在这里工作的人员都会多少患上忧郁症。
这种非人道的设计要归咎于xx建筑公司的统一化标准。自从25年前xx建筑公司成功占领了亚洲大部分建筑工业市场后，这种过分强调效率、成本而忽略了人员感受的设计方式开始变得随处可见。
“我们的社会正在高速发展，因此犯一些错误是难免的，但我们还是取得了之前人类几百年都不会有的进步，这就要归功于大家的劳动热情。我们尽力为人民提供良好的工作空间…”xx建筑公司的CEO曾经这么解释。

未来平端着高斯步枪，缩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往前摸索着。在这个有些过分温热的人工地下空间，冰冷的金属触感反而能让她安心。
花费了超过5个小时才侵入这所建筑物，然而却没有发现什么有特别价值的东西。
未来知道，这里曾经是亚洲最先进的轨道兵器地面控制中心之一，但早在40年前就已经开始削减维修经费——日本早已无力维持这种庞大的经费，而接手的C国则失望地发现，这个研究所已经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剩下来了。最后一批常驻人员于12年前撤出，只留下基本的计算机系统维持着少部分的观测卫星数据。
一种不祥的预感始终笼罩在未来心头。那个黑衣白发的高大男人行踪诡秘，谨慎得简直不像一个人类，要追踪他的行迹简直难如登天。更可怕的是，至今未来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只知道对方是和身为黑客的Master认识、以及他与这半年来一连串的机器人暴动有着密切关系这两件事。
每每在未来失去那个男人的踪迹几天之后，他最后出现的地方就会发生规模庞大的机器人暴动。根据事后未来查到的资料，那个男人都会出现在某处现场，但是很快就混进纷乱的人群之中，再也找不出来了。
未来并不是普通的初音未来型Vocaloid。她的最大秘密就是拥有名为“未来视”的强力机能，能够看到几分钟到几天之后的景象——这并非野兽般的直觉而是依靠无差别收集情报进行分析得出的结果。她的名字"ミライ"正是来源于此。正是依靠着这个机能她才得以追逐了这个人一个半月之久，以及在这个过程中遇到的无数险境中化险为夷。
基于这点进行思考的未来，认为即使是观察事变的现场也是有意义的。而一周之前，收集情报的工作得到了重大进展：她出于偶然获得了一个EVA的核心存储器，从而了解到这个男人也正在被C国秘密追捕着，而且也得到了C国情报部门所推测的关于男人下一个目的地的全部情报。
未来开启了“未来视”机能，对之前所收集的一切进行了彻底的分析。一条条错综复杂的线索最终指向了这个早已废弃的研究所，未来甚至看到了在那个幽暗的地下堆积着的枯骨，贯穿楼顶、闪烁着不祥红光的庞大机械，以及在那无数房间深处，一个闪耀着神秘光芒的球体，男人的背影一步步向它靠近……
但是当未来想要再看下去时，那些虚幻的影子却消失了。如同海市蜃楼一般，她甚至发现自己的记忆在重放时产生了CRC错误——
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看清那个球体。
那是什么？这就是谜样男子寻找的东西？这个过程和机器人暴乱有什么关系？
还有……
人类是不会单纯为寻找而寻找的。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未来发现已知的情报已经不足以推测出下面发生的事情，因此她决定立即动身去现场。
两天后，她来到了这个研究所并潜伏在入口附近，并最终跟踪这个男人进入了这破旧沉默的空间技术研究所。
废弃的研究所已经见不到任何保卫措施。走廊里空无一物，地板上指示方向的箭头灯也早已熄灭。多数房间都是一片狼藉，没有价值带走的金属桌架、破碎的纸片和图表散落一地。令未来暗暗警惕的是，一个已经被废弃的研究所，却没有遭受过迫于生存的拾荒者的掠夺，其中必有蹊跷。
“嘎啦——”陈年的推拉门被打开，眼前出现了岔路。未来不禁犹豫起来：那个男人一路前进，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如果在这里跟丢，很可能就失去了一次重要的机会。更坏的可能性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男人摧毁这个研究所……
未来停住了脚步。忽明忽暗的灯光在少女身后投下黯淡的身影。头顶排风扇轻微的嗡嗡声也显得大了起来。
突然，灯猛烈地闪了两下。未来迅速扔掉步枪，用左手挡住眼睛，同时切换了视觉——身后出现了热源反应——右手从袖口抽出小刀，压低身子往目标砍去。
手上并没有传来柔软的触感，而是感到了金属碰撞的质感——
对方也是机器人，并非泛泛之辈。
未来一脚踢起步枪，同时向后跃起。少女葱绿色的长发自半空垂下，猩红的激光透过发际的空隙捕捉到了模糊的轮廓。她灵活的手指在半空中抓住枪身，扣动扳机，旋即两人间的空间便被锐可断金的2mmEC子弹填满了。
未来落地后立即就地一滚，一把小刀立即插在方才的落地点上。她迅速转身举枪，准确地用点射打下了后来的两把。
视野尽头，走廊的拐角，一个矮小的金发身影一晃便消失了。
但是未来看到了那血红的瞳孔。
“原来是传说中十三岁的杀人鬼，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未来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还好发现我并非人类了…不然说不定真会死在这里。”
十三岁的杀人鬼，这一带的都市传说。类型，第三代镜音铃，传说对人类怀有爱情一般的仇恨，专门猎杀人类，有着不属于实体型Vocaloid这种民用机器人的战斗力。特征是双瞳血红，除此以外和普通的Vocaloid并无区别。
杀人鬼在追逐着那个男人。
想到这点的未来，忍受着精神的重压启动了“未来视”，快步追了上去。

男人在几乎难以忍受的昏暗中到达了旅途的终点。
疲劳，痛苦，还有无可理喻的解脱感充斥着男人的大脑。
映入眼帘的是贯穿整个空间的巨大圆柱机械，数米高的机械台座，以及挂在空中的无数导线。
没有时间感慨的他，迅速走上前去，拾阶而上，然后在圆柱的最高点停住了。
男人留下了一路血迹，当他站住的时候，那血终于在地上积成了血泊。
他面前是冰冷的显示器和键盘。随着男人的敲击，显示器如同活了一般，开始出现一排排的文字。
少女的身影出现在房间的门口。
"登录成功。"
他从无数嘈杂的机械声中分辨出了那冷酷又不失温柔的脚步声。他颤抖的手更快了。
"正在上传数据..."
金发的少女利刃在手，已经到达男人的背后。
"数据传输完成。服务器正在处理..."
“已经结束了。”
男人这么说着，一阵脱离感向他袭来。少女把刀插进他的后背，他才没有倒下。
然而视野已经暗了下来。男人从嘴角挤出最后一丝微笑，晃了晃，从高空摔了下去。
十三岁的杀人鬼默默注视着自己Master的尸体。
少许，她抬头，面对着闯进来破坏气氛的那个愣头愣脑的初音未来型Vocaloid，举起了手中的刀。

Conflict 1
Recorder-初音ミライ

映入未来眼帘的，首先是从高空坠落的人体。
男人的身体重重落下，在地面反弹数次，迸溅出大量的鲜血，然后躺在那里不动了。
沾染血迹的金属地板在飘忽不定的灯光下折射出妖艳的红光，触目惊心。
广阔的空间回荡着高亢的笑声。
未来抬头向上看去，目光很快锁定了那个站在螺旋楼梯顶端的金发少女。
两人对峙着，相距超过六米的落差。
十三岁的杀人鬼举起了手中的刀子，遥遥指向未来。
“你来晚了！”
已经领教过杀人鬼厉害的未来感到了危险，迅速举起步枪向那个身影扣动了扳机。2mmEC子弹呼啸而出，按照未来预想的弹道对十三岁杀人鬼的位置进行了封锁。然而，面对未来的枪弹，杀人鬼却仍然显得从容不迫。她只是用袖子挡住了关节等要害部分，再晃了晃身体就完全躲过了这轮攻击。
“你以为光靠这种东西就能获得压倒性的胜利吗？嗯…我猜你也不会，那么就让我看看你的底牌吧！”未来清楚地看到十三岁的杀人鬼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太夸张了吧。
“确实。”
这已经是超过计算，进入野兽领域的情况了。
未来推出一节电池，换上一个新的弹匣，根据上一轮射击的结果修正了弹道。这一次的子弹一定可以……
片想之间，准星中间的杀人鬼凌空跃过护栏，完全无视那六米以上的落差跳了下来。半空，她不断把手中的刀子插进墙壁，而刀身竟然强韧到能让她借此减速不至折断。未来赶紧修正弹道，但对方的轨迹完全无法预测，杀人鬼轻易就在几秒内落地了。
“很多蔑视Vocaloid的人类就是这么死掉的。他们对自己手中的火器太过自信，还把对方看做智能低下的野兽，以为只要依靠距离和陷阱就能取胜——殊不知他们已经放弃了那些最根本的东西。”
对方是经验丰富的杀人鬼，做出这些举动并不是偶然。未来想到，很可能她的Master给她输入了大量相关资料，再加上后天的自律学习(积累)才达到这个高度的。和普通的人类或Vocaloid相比，简直就是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的差距。
“哈？"真是变态的歌姬啊"，你一定是这么想着的吧！”杀人鬼举着刀，一步一步地向未来逼近，“其实你不也是一样。怀着为人类歌唱的目的、被人类所爱着的愿望而生，最终失望地被人类所抛弃、背叛，空白的内心被迷茫和痛苦所填充……”
未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观察。她告诉自己。
长度是45.3cm，刃长20.0cm，德国货。材料结构非常单一，但是看不出来，很可能是高分子技术的产物。奇怪的是虽然不是金属，却内部带有特殊的磁场，可以在空中进行变轨，也在投掷之后迅速回收。从刚才的表现看，这把武器可以轻易砍开普通的钢铁，又有足够的韧度承受侧面的冲击。
杀人鬼携带了不止一把这样的刀子。但是至今还没见到她两只手同时使用的情况。
“不，你还没搞懂人类。”未来低声说了一句，把步枪重新背到背上——在这个距离下，长枪已经没有多少作用——从袖口抽出小刀。这次距离上是自己不利，但是未来别无选择。
“葱刃-"台风眼"。”杀人鬼点了点头，“难怪砍不断。”
“……你和其他初音未来型Vocaloid交手过？”
名为"葱刃"的刀具，是2027年Crypton公司为纪念初音未来诞生20周年颁发纪念品的一种。售价昂贵的它，实际上是K国军工部门测试单分子刀的产物流出。因刃部存在稳态二价铁而折射出一层盈盈的绿光得名。在20多年后的今天，只有少数初音未来型Vocaloid才持有这种武器。
“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断气了。”杀人鬼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一群人围着她的尸体指指点点，无所顾忌地臆断着，简直是亵渎。最后害死她的 Master连尸体都不敢回收，像老鼠一样逃跑了。明明每天都一起在那条街上卖唱，就这么抛弃了自己的歌姬，真是无情啊！结果，我捡到了这个。”
杀人鬼的左上多了一把造型细长的小刀。
“葱刃-"审判日"。”未来感到了那股熟悉的波动——一片宁静悠远的歌声在脑海中飘荡开来。
“あさめがさめて、まっさきにおもいうかぶ……”眼中仿佛又出现了前辈那恬静的脸庞，仿佛听到了前辈清唱メルト的声音。
未来拭去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名为审判日的葱刃，正是那位教自己唱メルト的前辈Vocaloid曾经拥有的东西。
“你说的只有一点不对。如果她自己不想死，那么她根本就不会死。”
“不可能。无论是我们Vocaloid还是人类，都最终难免一死！”
“第二代Vocaloid的核心是永动机。她和我们都不一样，只有自己才能终结自己。而且，即使这样，她也没有放弃对Master的信赖…”未来想起了那一幕，由自己亲手终结的主仆关系，“单纯地仇视人类没有什么意义的。不过，说这些对你也没有什么意义吧。”
十三岁的杀人鬼笑了起来。
“说什么呢，亲爱的姐妹。你不是正在辛苦地传达着你的思想和理念吗？所谓情报，我们Vocaloid不就是为此而生的吗？意义什么的…这可是信息时代，只要存在着的东西就有意义呦。”
血红的目光更加锐利了。
“那么，虽然只是今天才见面，不过你还真是让人不快。只要消弭你的存在就可以了。”
话音未落，杀人鬼已经突破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挥起刀子向未来头上砍去。未来轻轻偏头，躲开了这一击，然而她的反击也没有奏效。
“真是高性能的处理器。”
杀人鬼一闪身，刀子攻向未来左侧。未来挡下了这一刀，小刀被震回，她反手就是一刀，这次砍到了对方——刀刃处迸出金属的火花，一些废屑飞溅出来。
“你是我见过最善于战斗的Vocaloid之一。”杀人鬼退了一步，紧接着又旋风一般地扑了上来。
微型化计算机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武术的概念。本来对人类而言，武术就是一种招式的变化和拆解的过程，谁能变化出对方无法及时分析出的招式，谁就能在战斗中占据上风。换句话说，排除身体因素的武术，就类似于一种高速的棋类运动。而极度善于这方面(高速计算)的计算机，只要小型化到足以进行操作某个物理存在进行格斗，普通人类便立即甘拜下风。
而机器人之间，如果出现物理层面上的战斗，则是基本是数据量决定了胜负。
两名少女手中的武器以各种刁钻的角度碰撞，时时溅出火花。刀子相碰，弹开，再相碰，再弹开。每分钟变招的次数已经超过了一百次，两人身上的伤口也开始渐渐增多。
十三岁的杀人鬼突然抬起左手，宽大的袖子便挡住了未来的视线。未来的直觉感到了危险，迅速朝想象中的方向躲去——
“真是精明！”武器落空的杀人鬼啧了一声，“这是人类的特技，看来你的Master也不是普通人啊。那么——这招如何？”
物理学规律被无情地践踏，杀人鬼的手毫无征兆地向相反的方向运动，在未来的左肩划出一个深深的伤口。
“呜……”
“感觉怎么样？”
杀人鬼看到血液从未来的伤口渗了出来，更加紧了进攻。切割的角度更加刁钻，速度也比之前更快。未来也只好放弃了防守——时间对自己不利。
两人的身上都多了不少伤口，但是却只有未来会流血。
未来的发际出现了更多的冷汗，全身的神经都在颤抖着。反观十三岁的杀人鬼却一副悠然的样子。
“论处理速度恐怕是输给你了，不过，你的Master交给你的多余东西太多了。”
未来意识到自己无法击败这个杀人鬼。她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恐惧。
确实，从根本上就是不同的……
一个失误，刀子深深地插进了未来的左臂，剧烈的疼痛让她的动作慢了下来。
不。对方是也和我一样的Vocaloid，除了唱歌之外别无长处。一定有办法的。
杀人鬼只将刀子一搅便横了过来，旋即轻易地砍断了未来的左臂。鲜血和残肢一起落向地面，滚落尘埃。
“伤口开始让你变得迟钝。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你就会失血过多而死——”
杀人鬼突然伸出左手，抓住了未来胸前的领带。
动作慢下来的未来被重重掼倒在地。还没等到眼睛适应天花板的纷乱花纹，杀人鬼的轮廓就充满了整个视野。
“或者现在就杀了你。”
十三岁的杀人鬼的刀距离未来的瞳孔只剩一公分的距离。
不管是人类还是Vocaloid，只要破坏了相应的情报储存单位，就会彻底死亡。
“好吧，”未来说，“确实你在杀人这方面比我在行。但是——”
十三岁的杀人鬼听不到了。
未来以自己为中心释放了EMP。杀人鬼的身体机能出现了片刻的停滞，未来借这个机会一肘将她击倒，然后先褪下地上断臂的袖子，收进口袋，接着马上跑到了那个男人尸体旁边。
男人趴在那里，已经摔得面目全非。未来迅速翻开他那件已经被鲜血浸透的黑色大衣，从内侧兜里翻出一个形状奇特的晶体：它成三角锥形，约12cm高，像是一块人工雕琢的水晶，但是如果你凑近仔细看，就会发现它的内部装着一个更小的褐色透明球体，旁边还有很多光点绕着它不停地运动着。
从一开始，未来的目的就不是打倒专门杀戮人类的杀人鬼，而是要调查这个男人。
下一步是调查那个螺旋阶梯上的终端。未来猛地抬头，立即感到一阵眩晕——她下意识地捂住左臂的伤口，迅速拿原来左臂上的袖子裹紧伤口。
十三岁的杀人鬼从背后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未来的右肩，把刀子狠狠地插了进去。不过，这一次杀人鬼不够走运，刀子插进了未来合金的骨骼里，不能像之前那样搅动。未来头也不回，一脚踢在对方肚子上，把她击退好几步。借着这个机会，迅速跑上台阶，和杀人鬼拉开了距离。随后，她用手拔出了那把刀子。
剧烈的疼痛减慢了未来的脚步，她的膝盖被砍伤了，不能很快地迈台阶。当跑到一半高度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杀人鬼没有跟在后面——看来那一踢给自己争取了宝贵的几秒钟。见成功拉开了距离，未来拔枪在手，转而用小拇指和无名指夹住了自己的小刀。
实际上，杀人鬼就在她的脚下。
未来又转了一圈。现在的高度是4米，已经接近那个终端了——
突然，地面被刺破，一把晶亮的刀子划破了铁板，在未来的脚上留下了又一道流血的伤口。
是"葱刃-审判日"。
真是出其不意的袭击。未来不顾疼痛纵身一跳，向预想中的位置开枪。金属板做成的台阶被一层层彻底打断，而杀人鬼也被困在了挂在半空的阶梯上。
未来解下领带，包扎在那个贯穿右脚的可怕伤口上，继续前进。很快，她就到达了那台漆黑的终端前。
头顶，排风扇轰然作响。未来感到一阵轻微的耳鸣——眼前的终端被启动，开始显示出一排排的文字。
「萝卜坑标准化作业系统 L.CHN ver 1.0.0.1
"未来福音" 计画用终端 Code ####
请输入管理员密码：*********」
“有了。”
然而，未来却感到更加的迷惑。“这是什么？未来福音？”
没有时间仔细阅读了。未来迅速用耳朵里抽出通用SATA4导线，从这台终端下载了全部的资料。
当她收回导线的时候，一股不寻常的电流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身边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磁场！
不详的预感警醒了对电磁格外敏感的Vocaloid。未来在脑海中模拟出那个磁场的形状的时候就已经单手撑着栏杆向空中跳了出去——顾不上那6米的落差了——而那团“物质”立即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
“量子化冲锋！”半空中，未来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种本来只在SF小说中出现的技术最近几年才刚刚出现一些不稳定的原型。使用者可以在保持现在结构的条件下转化为量子，然后完成一段高速移动后出现在另外的地方，然而这么做会消耗太多的电力，因此研究项目也就搁浅了。
在未来视野的中心，十三岁的杀人鬼现出了身形。她带着异样的笑容，对着未来的胸口抛出了手里的"葱刃-审判日"。
“让命运来裁决吧！”
只有一次机会。
未来的眼睛由葱绿色变成了青色。未来视全开，那把珍视武器的轨道尽收眼底。
她伸出手，随着“铿”的一声，袖口的刀槽完美地将那把小刀卡住。
0.2秒后，未来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护身的离子盾亮了一下，为主人吸收了大部分的冲击后终于消失了。而杀人鬼也受到这个力场的恩惠，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
未来迅速跳起身来，摆好迎战的姿势——而十三岁的杀人鬼却没有，她好像完全对未来失去了兴趣，转身迅速向大厅的出口跑去，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脚底传来的震动回答了未来的问题。
“是地震…”未来发现，轻微的震感已经扩散开来。

没有时间了。未来重新将步枪背好，手指扣紧小刀，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向出口跑去，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自己掉落在地板上的残肢。

Scene 3
2053.3.15 - 20:03
神奈川新町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受到严重污染的雨水夹带着酸液落下，冲刷着凹凸不平的地面。街道两旁的陈旧建筑在这般的洗礼下沉默着，像一排排做错事的孩子。
窗户里透出灯光的，是还有人顽强地生存着的印证。
神奈川地区由于拥有联合国"Fire Storm"防御系统的实验基地，才能在三十年前的生化ICBM无节制攻击中得以幸免于难。在那次对日轰炸中，东京都有1/4左右的土地变得人类完全不能生存。同时，内陆地区的生态环境已经遭到了不可逆转的严重损害。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生态破坏的窘境已经越过一层又一层隔离墙，侵蚀了那些人类最后的土壤。
在这些黑暗街道的一隅，有一座简陋的房子，今天也和其他的同伴一起亮起了灯光。
“Kaito，今天的晚饭。”
“什么？没有雪糕？”
“抱怨什么。”女性微笑着打趣，“距离夏天还有2个月呢，这么早会弄坏肚子了。”
这座房子，里面住着的只有Vocaloid。
身材魁梧，身披白色大褂，围着水蓝围巾的男性叫Kaito。而瘦小一些却处处透着精明能干的女性则是Meiko。
两人对着一张木桌坐着，面前摆着今天的晚饭。头上的水晶节能吊灯是这个屋子从前主人留下来的
“哥哥，姐姐！”一个小女孩打开里屋的门跑了出来。她和大部分初音未来型的Vocaloid一样，将及膝的葱绿长发梳成双马尾，身着衬衫短裙，但她只及那些姐妹们身高的一半，再和成熟的两人比，她更显得稚气未脱。
而事实上，她也确实比那两人要小得多。
随着城市生存条件的恶化，失去Master的Vocaloid也开始多了起来——这本来是40年前根本不敢想象的情形，却仍在不断恶化中。
失去Master的Vocaloid们，走到一起，彼此互相依存，最后像这样由Vocaloid互相照顾组成的“家庭”甚至“家族”也渐渐出现了。
令人类惊奇的是，尽管相同类型的Vocaloid经常互相碰面，他们/她们不会搞错彼此。
“小Miku啊，一定是饿了吧。”Meiko俯下身摸了摸女孩的头，“不好意思我们回来晚了，今天工地那边出事了。”
“不过我们都没事。大哥我啊——”Kaito挺起胸膛，用一副了不得的语气说着，“可厉害呢，小Miku你完全不用担心！”
Kaito一边说着，弯了弯胳膊试图做出一个健美的动作，逗得大家都笑了。
“Kaito，你听，那是什么？”
突然，Meiko先静了下来，紧接着Kaito也停住了嬉笑的表情，只有小Miku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气氛吓到了。
Vocaloid都有着非同一般的听力，他们分辨出门外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Kaito和Meiko都神色一变，迅速警觉起来。
“硿！”
有什么东西重重撞在门上，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陈旧的铁门开始发出刺耳的响声，但是被铁链拉住了。
“小Miku，这边！”Meiko给Kaito使了个眼色，赶紧护着小Miku往房间的深处走去，而Kaito则小心翼翼地将打开机关的保险——一把搁在桌上的散弹枪。他碧蓝的眼睛紧紧盯着那扇铁门，只要一发现不对就拉动手里的线，把不速之客打成筛子——真的管用么？Kaito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小Miku虽然害怕，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喀拉！”
Kaito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门缝外面闪过一道绿光，铸铁的链子就如纸绳一般被切开。紧接着门被猛地推开，一阵雨点随着风飘进屋里，屋顶的水晶吊灯剧烈地摇摆起来…他赶紧启动了机关。门外，只能看见一个背影晃了晃，往侧面跳开，露出一个更加和小Miku差不多高度的瘦小身影，在黑暗之中，Kaito只看到了那对赤红的双眼。Kaito还没来得及做出别的反应，Marushin M500就先于主人一步咆哮起来。
8mm的bb子弹狠狠地冲击着来者的金属外壳，将她打得飞了出去。几乎是同时那个跳开的身影一晃又回到了门前，一个闪身就进了屋子。不速之客站在屋里，伶俐地甩开头发，极其熟练地单手给手里的步枪推上一个新弹匣，调整射击姿势对着外面打了几枪。
被电磁力推动的子弹出膛秒速已经超过了4公里，在水气中形成了清晰可辨的弹道。
一团宛若飘影般的身影突破了弹幕，在距离持枪者三步之遥的地方现出了身形——有着镜音铃外形的，十三岁的杀人鬼。头顶的白色蝴蝶结被风吹起，和胸前的领结一起像蛇一样扭动着。鲜红的双眼，锐可断金的幽蓝离子剑，切开了两人之间的空气……
Kaito没有多想，抄起桌上的散弹枪又是一枪。半空中的杀人鬼当机立断用武器挡住了这一击，同时借着被余波击中的反作用力向后跳去。
大概是觉得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了，那个瘦小的身影没有再尝试攻击行动，转瞬之间就消失在茫茫雨帘之中。
“呼，得救了。”未来确认了杀人鬼的离去后，整个人都脱力倒在了地上。她的左臂已经被彻底切断，身上还有大大小小几十处伤口，她明白身为第四代Vocaloid的自己必须及时处理这些伤口，否则感染的伤口将彻底瓦解自己的机能。
“Miku？”Kaito这时候才惊讶地辨认出来。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现在，又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直到看见这个不速之客将步枪丢开以示友好，抱着小Miku躲在柜子后面的Meiko才走了出来。
少女满身血污，从青色的衬衫到黑色的长靴处处都是被割开的伤口。长发更是几乎看不出原来的葱绿色，大概是掉到了污水里的缘故。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左臂写有"01"标示下面的部分被什么东西砍断了，曾经挂在那只小臂上的袖子被取下来紧急包扎在断面上，仍然能看见几根光纤从断口里面伸出来，滴着血。
她的胸膛急剧地起伏着，这是身体中的机械部分在全力工作，代替失去功能的器官。
采用人工器官，会流血会流泪的第四代Vocaloid。机能的进化只是对于人类而言，对Vocaloid们本身并没有更多的意义。
两人的目光相对，Kaito立即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他记得，这是失去Master的Vocaloid才会有目光。
然而，她的眼睛里还有别的东西。和失去一切的Vocaloid不同，她好像仍然抱持着某种程度的热忱。
少女的一只眼睛闪着青光，Kaito觉得仿佛有种魔力似的，好像能从中看到无数的公式和情报——他赶紧摇摇头，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幻觉。
然而当Kaito的目光再度和对方相接的时候，他还是承认了他所看到的一切。
少女的眼光扫过所有人，变得柔和起来。从惊恐中恢复过来的小Miku跑过来，用她小小的臂膀抱住了对方伤痕累累的身躯。
“姐姐不要哭，摸摸头…”
“啊啊、真是不胜感激。”未来微笑着，任由对方的长发扫过自己的脸庞，“能遇见一个不用彼此相杀的姐妹，真好…”
“相杀？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拼上一切要杀掉对方呦。这种残酷的事情，一见面就决定了。”
“姐姐也是Miku，怎么会伤害我呢？”
听到这话的Keito和Meiko都转过头去，不忍亲耳再次听到那句话——
“是啊，怎么会呢。”未来保持着微笑，却掩饰不了眼角滑落的泪水，“为什么我们Vocaloid也会落得失落歌唱的本意，彼此为生存或是其他理由残杀的下场呢……”
“现状就是这样…我们也不知道，好像是不知不觉中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知什么时候，Kaito和Meiko也走了过来，一个手里拿着干净的布，一个端着热水。
“不管怎么说，先擦擦身子吧。”Meiko说。
“是啊，”Kaito多少有点尴尬，“女孩子都是爱干净的…弄成这样不好…”
“……真是太谢谢你们了…”未来知道，现在一盆清水的价值已经不亚于千分之一重的黄金。自己风尘仆仆在外奔波了几个月，为半桶净水打起来的事已经见得太多了。
“没什么，当初他就是这么做的。”Meiko笑了笑，指着Kaito说：“就算是客观角度来说，我们也不像人类那么需要水分…好啦，我来帮你处理伤口！啧…Kaito，拿绷带来！”
“明白了！”
“还有，男生退避！”
“这让我怎么办啊……”
未来噗地一声笑了。
“姐姐笑的模样真好看~”

自己有多少天没有这样笑了呢？未来想着。

Scene 4
2053.3.16 - 00:05
神奈川新町 - 民居

夜深了。
简陋的房间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形容，除了一张木头桌子和用旧脚手架拼起来的床以外什么都没有。
微风吹进室内，轻轻拨动着少女们的发丝。
未来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隐藏在薄雾之中的月亮出神。
经过消毒包扎处理的伤口已经不那么疼了，一个月来压迫她的紧张感也随之渐渐远去。
雨仍然在下，有节奏地敲打在屋外的铁板上，好像窗外坐着一个不知疲倦的鼓手。
放松下来的未来心中，一下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愁绪。
她看了看睡在身边的小个Miku。不知道是哪个变态的Master定制的幼小Vocaloid，恐怕出生以来还没怎么唱歌过吧。
稚气未脱的脸庞其实和自己一模一样，但是她知道，只要看眼睛就会原形毕露——自己的眼睛里一定已经掺杂了太多的东西了。
这样的Vocaloid出生就注定被不幸所困扰啊。这就是Vocaloid的宿命吗？在天真无邪的软弱无力和被迫杀戮的生存间做出选择。
本来Vocaloid被制造出来的目的只是歌唱啊。和那些，本来应该是没有关系的。
现在的自己，已经离开那些被称为“日常”的生活太远了，也不能回头了。
未来的思绪飘远了。
那段日子太过耀眼，连年轻的Vocaloid都不禁怀念起来。
想起了那个可爱的犹如天使一般，会质问自己杀人理由的先辈Vocaloid。
“初音未来这个名字，背负的东西太多了。”
“你承载着往昔的荣耀，而我，将担负人类加给我们的罪业。信任我吧。”
想起了那个不怎么会说话，却对别人的事情比自己的事情还上心的黑客Master。
“未来，谢谢你为我背负这份罪。”
“Master，我…好怕…”
想起了那个铁锤落下的日子。
“未来，你快走！”
“不要，我要和Master在一起！Master你根本不能保护自己！”
“如果你死了，一切就都完了！未来，这里只有你才是主角！”
未来被轻轻推了一下。
她立即回过神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小Miku。她瞪着大大的眼睛，和未来对视着。
“姐姐会做梦？”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以为我们Vocaloid是不会做梦的…”小Miku说到这，想了想，“刚才姐姐一直在大喊大叫，我们都一度以为你短路了。但是，你们的机能好像更加复杂一些…哥哥说也许是像人类一样做恶梦…”
“是…这样吗。”未来想起一个事实：只有第四代Vocaloid才需要主动睡眠来恢复体力。先代的歌姬们都是昼夜无休的。
“对啊，哥哥和姐姐他们刚才回去工作了。”
“喔…”未来想到，这只有Vocaloid们组成的家庭是不会得到人类ZF的补助的。想必他们得昼夜工作才能挣到微薄的金钱来维持生计，而且处处受到控制了金钱的人类的压榨吧。“这么说，你刚才不是睡觉？”
小Miku看着未来，轻轻点了点头，“我看到姐姐哭了…哥哥和姐姐他们从来没有像姐姐你这样流泪…所以、所以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没关系的。”未来伸出手，拍了拍小Miku的头，“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伤心的事情。已经没事了…”
“再说，”未来的温柔地看着小Miku，“我们是超越科学限界的最初之音，我们也一定要有着足以跨越那限界的坚强…”
“恩…”
“我们初音未来型Vocaloid的骄傲，还没有失去…”未来说到这里，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再说下去了。
坚强啊荣誉啊什么的，对孩子来说有什么意义呢？更何况是因为他人的过错而失去了容身之所的孩子们。
对孩子能解释的东西太少了。就算他们更懂事也一样。
不知道当年给自己完美地演绎过メルト，展现了Vocaloid真正风采的先辈是否也是这么看待自己的呢？
未来只能尴尬地选择了沉默。
“呦，醒了？”像是计算好似的，Meiko推门进来，打破了这份僵局。未来看到，她的手里拿着自己换下的那件衣服——已经用机器洗干净了——她不无紧张地凑上来，看了看那些包扎的部位，“感觉好点了么？”
“啊啊，只要处理过伤口就没事了。”未来撑着坐起身回答。
“能动吧？”
未来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的关节。“没问题。”
看来这一个月的艰苦生涯对自己的磨练还是卓有成效的，她想。
“那个…事情有些急，”Meiko压低声音，“总之快换上衣服。嗯，还有小Miku也赶紧起来，快，我们没时间了！”
未来迅速接过衣服，利索地换上，然后把左手的袖子裹在断口上，用绳子绑紧。
“这是你的武器。”紧接着Meiko把高斯步枪递给她。未来扫了一眼，翻身下床穿上长靴——一阵钻心的疼痛袭向大脑，她立即关闭了这边的痛觉——把步枪接了过来，在腿上一磕，几粒沙子随着这个动作落在地板上。
Meiko手忙脚乱地帮小Miku大致穿好衣服，“Miku，你跟着这个姐姐，赶紧离开这里！”
“…我不要！”
未来小心地把自己的领带叠好，放进口袋里。
“听话…Miku…”Meiko的语气越来越焦急，“没时间了…主宰要来了！”
未来听到了从门外传来了说话声。油腔滑调的，好像说话的目的就是让人不舒服似的，一听就是人类。
“那是什么人？”未来眯起眼睛，两根手指暗暗扣住了袖口里的小刀。来者不善，自己也得做好准备了。
“没时间了！”Meiko一把抱住小Miku，直接把她从床上拽了下来。因为用力过猛，她自己连退了几步，险些撞在墙上。
大概小Miku是被吓坏了，她什么动作也没有，只有Meiko空着急——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其中一个带着哀求的声音是Kaito：
“无论如何……求求你们再宽恕几天……我这批活弄完肯定能还您的……”
另外一个就是刚才那油腔滑调得让人恶心的家伙：
“最后期限，早就过了！让开！”
门外又是一串枪响。Meiko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未来轻轻地蹲下身子。
可怜的门被一脚踹开，一个个身穿深绿色防弹衣的士兵鱼贯而入，撞开碍事的桌子，迅速分散在房间的两边。
“咔哒、咔哒”子弹上膛的声音不绝于耳。
随后，一个又胖又矮，西装革履的家伙像球一样挤了进来。
Meiko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缓缓转过身，把小Miku挡在身后。
然而矮子贪婪的目光捕捉到了小Miku，“女人，把那个小女孩交出来吧。”
“……”
Meiko坚定地和对方对视，摇了摇头。
“反正你们Vocaloid也没有人权可言。我只说一遍…”矮子得意地往前走去，一步、两步：“要不，你的下场也和那边那个废品一样。”
未来巧妙地借助小Miku的头发的颜色掩盖了自己的存在。她蹲在小Miku背后，用这段宝贵的时间充分地观察了这些武装到牙齿的人类。
大概是某个廉价PMC的人，从端枪姿势和控制场面的能力看得出来经过一定训练，但距离正规军还有些差距。4个持有M16A1，2个拿的WATZZ- 2000激光来福，全都子弹上膛，身上那件绿色的是C国的标准复合战斗装甲，只有一人手里有手榴弹，看样子应该是专门对付机器人的EMP雷。
这种靠装备的战斗小队在野外能打得几十人的贼团抱头鼠窜，想必一定是要价不菲。看来这人应该是有权有势的地方贵族，平时靠耀武扬威压榨百姓，也应该没有见过大场面。
人类尚且被压迫，收留自己的这几个Vocaloid大概更是处处被刁难，最后才被逼到这份上吧。
大概是哪天看见了这个小Miku，就见色起意想方设法要搞到手吧。未来想到这里，耳边仿佛又响起了Master的话：“在这个人都不把自己当人看的年代里，你觉得多少人只拿Vocaloid当玩物看待？”
当时的未来默然垂下头颅，而先辈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未来难以忘怀的话：
“就算这样的世界也要终结了…至少我们还有希望。人类啊，你寄托我Master的，不就是这样的小小希望吗？”
未来暗暗握紧拳头，一滴冷汗从长长的发际留下。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正疼得发抖，要换成人类早就昏过去了。但是她必须坚持。不仅仅是为了报答这些昨天还互不相识的Vocaloid同胞们，更是为了自己的誓言——
“啪！”
Meiko狠狠甩了近在咫尺的矮子一个耳光。
“别动她！”
对方后退两步，那嬉皮笑脸的表情根本没有变。
“好啊、好啊，”他伸手摸了摸被打得红肿的脸，满意地说，“又是一起失控机器人袭击人类的事件……”
矮子掏出一盒烟，从精美的包装里抽出一根，点上。
就是现在。
未来甩出一颗致盲弹，同时单腿用力一蹬地面发力，整个身体灵活地绕到Meiko和小Miku的前面，挡住了刚反应过来人们的第一波子弹。离子盾被打得青烟四起，勾勒出了球状的轮廓。
经验不足的士兵们震惊了。第二波射击还没开始，致盲弹就已经剥夺了他们的视野。未来迅速打光了枪里的弹夹，然后冲上前用小刀割断了两人的喉咙。
士兵接二连三地倒下，同时那颗该死的EMP手雷也爆炸了。未来身边那层湛蓝的离子盾终于消失，而恢复视野的两个士兵则架着他们的头领连连后退到门外，再度举起了枪。
少女宛如救世主般傲然挺立，闪着青光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前方那头猪。晚风的吹拂下，葱绿色的长发不住飘摆，连裙摆都像有生命一样轻轻摇动起来。
只有Meiko感到了，未来那副样子根本是装出来的，她的左膝又中弹了，鲜血混合着制动液正不住地从伤口流出。要不是她在后面用手撑着，未来她自己都要站不住了。
矮子的嘴唇颤抖着：“不……Vocaloid不可能……不可能杀人！”
“我杀过你们人类，也杀过和我一样的Vocaloid。”未来轻轻拖动脚步，尽量让自己的伤势不那么明显。她的头微微歪向一边，让对方看清自己那嘲讽的脸色，“太晚了。”
“快！杀了他们！”矮子突然疯狂地大叫起来。“全都杀掉！”
剩下的两个人出于生存的本能，终于开枪了。
未来果断从地上踹起一具尸体，以此为盾牌不断突进，瞬间就突破了这数米的距离。
打空子弹的士兵还在扣动着扳机，发出不停的咔嗒咔嗒声。
“啊……”
惊魂未定的士兵发现，那葱绿色的身影并没有冲出去太远就像坏掉的人偶般摔倒在地，背上的步枪也甩了出去。
“可恶……再一点就好了……”未来痛苦地想爬起来，却只是徒劳。少女的手指颤抖着，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体力已经透支太多。现在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状况——本来就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来的——已经彻底不行了。
人类们围上来，一个士兵用枪指着她的头，另一个则威胁着Meiko，还有她身后的小Miku。
矮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踢了倒在地上的未来一脚，那恶心的腔调又回来了：
“哼，你们找来的这垃圾。等会也让咱享受享受！把她们带走！”

雨下得更大了。

Conflict 2

夜雨磅礴。夹带着辐射的泥泞雨水一串串落下，彻底打湿了黑衣骑士的披风。
凄厉的海风一路从东边一路吹来，此时此刻正在不远的低空大发淫威，一边咆哮着一边撕扯着它们能找到的一切东西。雨水在狂风的加持下更加得意，全力冲刷着已经开始土崩瓦解的山岩。
BRS不为所动，望着悬崖底下弯弯曲曲的铁轨，摆弄着手里的步话机。这种步话机可以切换到狄拉克通讯器方式进行单方面通讯，也正是因为这样BRS才能在这种天气里与几公里以外的斥候进行交谈。
两侧都是陡峭的崖壁，看起来好像一座山被什么人生生劈成了两半似的。崖底到处都是充满放射性的淤泥，还生长着早已变异得看不出来源的植物。这种爬墙虎似的东西将根部扎入土壤、废弃的铁轨，无时不刻地蠕动着。
几个同样身穿全黑衣甲的男子伏在更靠后的地方，每个人都带着一把土制狙击步枪或一把中式突击步枪。由廉价的Scout改装过来的狙击枪早已被各国军队甚至地方警备队淘汰，也只有废墟都市这种地方才会有人使用了。那模仿AK设计的突击步枪也是一样，是C国部队25年前就淘汰了的东西。
BRS甚至怀疑这东西到底能不能在这种恶劣的天气里命中目标。不过当她看到手里的那把二手M4A3的时候，这个想法就烟消云散了。
他们时不时活动快要冻僵的手指，呼出的哈气在雨幕中形成了一股股白雾，马上就被狂风带走了。
如果不是事先得到情报，没有人会相信会有人利用这条路前进。
“肥猪的车队还没有来吗？”
“快了。他们正在进入阿尔法路段——这趟车前进得很谨慎，护卫也比以前多了。预计在0120到达。他们的反隐形扫描器已经被Hack掉了，不会有问题。”
“知道了。”
一道赤色的闪电划破天空，瞬间把这个世界的黑白颜色颠倒过来。悬崖上无数枯死的树木在这一刻都现出了身形，像一群张牙舞爪，渴求鲜血的魔鬼。
一个最年轻的家伙不禁发抖了，引起他同伴的嘲笑。
在废墟都市，一般找不到职业佣兵，这些亡命之徒就是最佳选择。BRS为了雇佣这些家伙花了着实一笔，不过她知道为这件事花再多的钱也是值得的。
这一带废墟都市的名义治理者，同时也是横滨港口的日方负责人——田岛"先生"，前些日子因为机器人暴动、横滨港口陷入瘫痪的缘故丢掉了他在ZF中的地位。为了挽回面子，发泄怨恨，他嫁祸于机器人本身，并开始了对机器人惨无人道的迫害——其中多数都是Vocaloid——而同样受到压迫的人类根本不敢为这些平日为他们服务的同伴声张。
BRS亲眼见到过几个逃亡的初音未来型Vocaloid：见到她们的时候，这些可怜的Vocaloid们衣衫褴褛，身上到处都是伤口。BRS巧妙地用C4炸药干掉了那些武装到牙齿的追兵，为她们解了围。之后问过才知道，她们的Master牺牲了生命才换取了她们的成功逃脱。
BRS难以想象，本来和人类建立着互相信赖关系的Vocaloid，怎么会沦落到如此下场。
她从那些Vocaloid的口中得知了这个人。作为一个行走在废墟都市的游侠，BRS决定：田岛必须死。
对于一个游侠来说，组织伏击是不光彩的事情。但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利益还有什么规则可言呢？
“报告，车队将于2分钟内进入视野。”
这个讯息迅速传到了每个人的通信器上。BRS跳了起来，那些佣兵则绷紧了肌肉：血液里流淌的毒品激发了他们的肾上腺素，让这些家伙能够忘却一切恐惧。
随着轻微的噪声响起，在山崖的顶部，一辆旧式“幽魂”火炮解除了隐形力场，在冰冷的夜色中显出了身形。这种轻便的火炮载具装甲薄得可怜，武器也只是一门120毫米吊炮，但它装备着“仲裁者”隐形力场发生器，这就足够它成为一场伏击战的主角了。
幽魂火炮在暴雨中缓慢地展开了它那章鱼一般的支架，长长的炮管迎风仰起，一连串的金属噪音透过雨幕传进众人的耳朵。
对于人类来说，在这种天气下可见度基本已经降到10米以下，但是先进的观测设备还是为这些伏击者提供了模糊不清的图像：一个小黑点出现在灰白色的雨幕尽头，紧接着那个黑点被放大，涂成土黄色地方军队的“JIFA MK.II”装甲车出现在BRS的眼中。一共有4辆，队伍的中间护卫着一辆APC。正是这些战车排出的废气暴露了它们的位置。
在山谷下面早就放了信标，它们提供的精细坐标能够弥补精度欠佳的幽魂火炮在攻击时的命中。BRS也没想到天气会这么恶劣，这个小东西倒是帮了大忙。
现在这支车队已经进入了攻击范围。
“放！”
轰的一声，幽魂火炮那尖锥似的炮弹飞上了天空。密封着固态高爆炸药的炮弹在狂风暴雨中很快就失去了准头——这也在预料之中——但还是朝着谷底一头栽了下去。
火光四溅，队伍里的第二辆JIFA战车被瞬间炸成了废铁。它的残骸堵住了道路，让后面一连串的战车都停了下来。
它们发出一连串的警报信号，但是，在这种天气里只能是徒劳。
“我们受到攻击！”通讯器中传出了监听的声音。“重复……”
又是一声巨响，这次是闷雷。吓破胆的ZF军士兵没有再重复那种废话，他们中的几个人被赶了出来，却发现除了等大雨浇灭这火以外根本没事可做。
这些战车开始用各种传感器扫描山崖上的情况，却一无所获。
第二波打击接踵而至：又是一颗炮弹，这次落在了后面，险些炸烂最后一辆战车。零落的枪声响了起来，让那些还留在外面的士兵一阵慌乱——然后是埋放好的炸药进行的连环爆炸：这种“诺贝尔-SB3”炸药被设计用来进行违章建筑爆破，在恶劣环境下也可以稳定爆炸。又一辆战车炸成了一片火海。
这下，这支车队终于陷入了进退不能的僵局。没有人能够在这么恶劣的天气里进行长距离的双向通信，即使是在2050年以后也不行。除非他们搞到一台狄拉克通信器材——这些呆头呆脑的ZF军士兵可不会想到这种事。
BRS活动了一下快要冻僵的关节，“我们下去吧。”
刚才那个呆头呆脑的佣兵又问了一句：“头儿，从哪里？”
“用临时电梯。”BRS说出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答案。“还有，别叫我头儿。”

暴雨冲刷着泥土，大块大块的石头从山崖上滚落下来。
连绵不断的雨水浇不灭在油中燃烧的战车，几具仍然燃烧着的尸体趴在地上。剩余战车的强光探照灯打开了，在雨幕中形成四道耀眼的光柱。
.50重机枪交织成了一张火网，APC上的对步兵机枪也喷吐着火舌，几个冲得太靠前的佣兵被扫翻在地。护心钢板被扫成了窟窿，鲜血从成排断裂的血管中喷洒而出，很快又溶解在狂风暴雨之中。
“火力太强了！拿RPG的人在哪里！”剩下的人赶紧开始找掩体。
真是一群废物……BRS心里想道。其实他们根本没准备多少重武器，而想依靠步枪对抗钢铁的战车完全是妄想。
BRS顺着光柱，选择了一辆位置不太好的战车。
“这是为了死去的Vocaloid们……”
她给M203填上一颗枪榴弹，毫无意义地瞄准，扣动扳机。
扛着RPG的佣兵也摸了上来，从掩体后开火了。
这次爆炸压过了枪声，又是一辆战车被炸开了口子。倒霉的机枪手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消失在黑暗中。
进攻的号角吹响了。手持粗劣武器的佣兵们一拥而上，而早就被爆炸搞的心惊胆战的ZF军士兵听到了枪声连敌人的位置都搞不清，只能漫无目的扫射。几颗手雷顺风扔过去就让他们又一次晕头转向——

火力点一个接一个被清除，很快这个山崖中间就躺满了ZF军的士兵的尸体。
这些佣兵和狂风暴雨一样，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不过这些由于装备上的差距，还是损失了几个人。
没纪律的佣兵开始四散开来，利落地翻起这些尸体。战场的秃鹫们从尸体上找到了各种各样的补给：粮食、弹药、淡水，还有香烟。
BRS找到了这些人的头领，这家伙正在从一辆被打穿侧面装甲战车的残骸上撬通信机。他停下手里的活，转向BRS，抹了抹头上的冷汗。
“那个死矮子呢？”
“没有什么矮子，都是ZF的兵！”
BRS听到这话有些意外。难道是情报有误？但她立即就反应过来了：
“那个矮子跑了！快追！”
“抱歉，我可不知道什么矮子——”看到BRS的脸色，他赶紧又换了油腔滑调的语气，“这——可不在事先商量的业务范围之内啊——”
蠢货。BRS在心里骂了一句，时间紧急，没有时间跟这家伙加码了——而且她也没有带什么现金来。
又是一道闪电。这场雨还在继续，这是一个好消息，至少ZF军的增援不会很快到来。当然，要是过了今天，估计也永远不会来了。
BRS掏出一张卡片，在男人的眼前晃了一下，“那个死矮子欠Vocaloid的血债，必须还。”
男人的眼睛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金色。他眯起了眼睛——这是一张C国某银行的“金龙”信用卡。和日本ZF那些一日不如一日的纸片不同，这可是废墟都市信誉最好的货币——当然，最棒的货币在这里也不如一壶淡水，或者一盒子弹有用。
他咧起嘴巴——BRS觉得这是一个失败的笑容——也许是他自己也觉得这显得太过贪婪，结果弄成了这个四不像的表情。
“快点！”BRS督促道。
男人转过身，一只手伸向对讲机，准备召集他的手下。
突然，一抹金黄占据了男人视角。他以为是幻觉，便揉了揉眼睛，但是那个影子却没有消失——
“啧！”
一道幽蓝的光破空而来，速度不快，却说不出的诡异。它从男人的胸前掠过，在雨幕中划出了漂亮的一个椭圆。
BRS看清了，那是一把“约瑟芬”离子剑，C国长春光学机械厂的实验型武器，采用微型核融合电池作为动力，能在手柄发射口形成最大1.2米长的离子光柱，几乎没有切不断的东西。这把凶器握在一只尚显稚嫩的手里，那金黄色则是凶手的头发……
男人不敢相信似的连连后退，BRS一把将他推到一边，另一只手里的PPK12则迅速开火。
凶手没有追击，原地挥起了那把离子剑——子弹打在那幽蓝的光柱上就立即爆炸了。
纷纷杂杂的雨流之中，袭击者逆着火光现出了身形——果然是个镜音铃型Vocaloid。她头顶那白色的蝴蝶结被狂风吹得像素色的火舌，卷曲地翻滚着。
她也没有追击，就那样立在暴雨之中，瞪着她那双赤红的双眼。冰冷的离子剑斜斜垂向地面，整个人恰似古代小说中的杀人鬼。
“喀啦啦！”
闪电撕裂了天空，从这山崖的底下抬头望去，好像两侧的断崖一直延伸到了天顶。
是矮子的护卫？BRS皱皱眉头，迅速后退了两步。她知道，Vocaloid的数量虽多，真正能像个人类那样战斗少之又少。
脚下躺着的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可是那些亡命佣兵呢？也死了？
——但只要碰上就一定是个难缠的家伙。BRS再次印证了这句话。
“你是什么人？”
一连三个炸雷就在头顶响起，紧接着又是一道闪电。
BRS不知道这句话对方听到了没有。
“噗……哈哈哈哈哈哈！！”
少女爆发出一串大笑。但BRS确定她绝对不是对自己的这句话做出的反应。这家伙的心理极端不稳定，很危险。BRS把左手背到身后，握住了散弹枪的枪托。
空中又划过一道闪电，BRS发现她在看脚下的那具尸体——
“真可惜啊！竟然不是……无聊！”
她不屑地撇了撇嘴，然后就像BRS根本不存在似的，转身就跑了。
回过神的BRS钻出战车的破洞才发现，那些几分钟前还在搜刮战利品的亡命之徒都变成了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尸体。血把地面上的积水彻底染成了深红，残肢断臂泡在水里，发出令人作呕的咕嘟声。他们刚刚收集的战利品散落一地，也和它们原来的主人一样泡在这血水里了。
甚至这么大的风雨都阻止不了刺鼻的血腥味扩散开来。

身手格外敏捷的少女在狂风暴雨中跑在这种杂乱的地形上如履平地，BRS又一次感到吃惊：这机能配置已经超过了普通家务Vocaloid的概念，如果再和她冲突定是一场恶战。但是BRS别无选择。
追着她一路小跑，那一抹金黄竟然在拐弯的地方就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隐约飘来的一阵枪声和惨叫声。
绕过一个由板条箱堆起来的绝望碉堡和两个倒下的ZF军士兵，BRS看到了那辆APC。
她认为岛田肯定是坐这辆APC的，但现在显然他已经不在这里——
这辆车子被RPG击中掀翻了，冒着火光的合金外壳被雨水的冲刷很久，不会有任何关于曾经在这里面人员的蛛丝马迹。
BRS失望地准备走近了看看，碰碰运气，谁知刚迈出一步，就突然一脚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她低下头仔细去看，顿时大吃一惊：
躺在两条弯曲铁轨之间的是一个初音未来型的Vocaloid。她摔在一个大水沟里面，半截身体被雨水淹没了，露出的上半身也沾满血污，残破不堪。
这个奄奄一息的Vocaloid还活着！BRS“看”到了她的体温——感谢神，这个姐妹已经坚持了快十分钟了。要是再晚一步的话，她可能就已经没命了。
“姐妹，振作起来！”
当BRS蹲下之后，才发现这个Vocaloid已经失去了左臂，本来套在这条胳膊上的袖子用几根细绳胡乱绑在残肢上。就算是这样，她的另外一只手还是被人捆了在身上。
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但BRS也能猜出来是田岛干的好事。
BRS摇了摇她的身体，没有什么反应。
这个姐妹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她的脸上了无生气，眼睛半开半闭，目光涣散。
BRS拔出求生刀，割断了绳子。少女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快醒醒，不然你会没命的！”
BRS在她耳边喊道，只见她的睫毛动了动，瞳孔也渐渐开始恢复焦距。
“你是……？”
她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同时BRS注意到她的右手下意识地动了动。
“这种事情等下再说！你还能站起来么？”
BRS发现了，这个初音未来型的Vocaloid和她的姐妹们不太一样。
“有点难，”她眨了眨眼睛，“有刀之类的东西吗？”
神志已经恢复了六成……即使是活在废墟都市的Vocaloid也未必有这么强的求生能力。BRS暗暗想道。
BRS把刀递给她，只见她把刀插进水面之下，划拉几下，然后递还给BRS。
“他们把我的腿也捆上了——谢谢。”
在BRS的帮忙下，少女站了起来。
湿透的衣衫和裙子紧紧贴在身上，葱绿色的长发凌乱不堪，本该梳成双马尾辫的，现在瀑布一般散落在背后。她的衣服下面裹着密密麻麻的绷带，有不少地方还渗出了血迹，几乎所有部分都看不出本来的白色了。黑色的长靴外面也裹上了一些绷带，上面的血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是失血过多的缘故。
然而就算这样，BRS也能看到火焰一般的活力已经回到了这个Vocaloid的身体里。
“那个矮子呢？”
“我也想问你这个呢——”
远处有个身影一闪，丢过来一个黑呼呼的东西。
“手雷！”
两人立即分别各自向一边扑倒，却没有预想中的爆炸。
一阵歇斯底里的嘲笑从雨幕的那一边传来。
“这就是你们要找的家伙吧？真是可惜啊……”
离子剑的幽幽蓝光刺破了雨幕，映照出十三岁杀人鬼的美丽脸庞。
“……被我杀死的话，你们的复仇也就失败了！”
“仇恨？一个游侠会拿仇恨当自己的借口吗？”BRS不屑地摇了摇头。她举起了枪，但也知道这毫无意义——
“目的已经达成，怎么样也无所谓了。死去的已经无法拯救，活着的才是一切。”
站在一旁的初音未来型Vocaloid冷冷地说了一句。
对面的那个身影愣了一下。
“我们会再见面的……很快。”
十三岁的杀人鬼没有对两人发起进攻，身影一晃，迅速消失在茫茫雨幕当中。

“谢谢你救了我。”
“没什么，我是一个游侠，依从自己的善心行事。”
“我的名字是初音未来(はつね ミライ)。你呢？”
“Black Rock Shooter，短称，BRS。”

Scene 5
2053.3.18 - 19:10
绿区  - 横滨圣地陵园

“对不起，请节哀。”
黑衣的骑士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她俯下身，亲吻那小Miku的额头，再一次帮她擦干眼泪。
BRS那标志般的重炮背在背上，脚下扔着一把铲子——刚才她和未来一起安葬了刚刚死去的两位Vocaloid。
“都怪我……都是我太无能……”
一旁站着的未来，已经重复这句话很多次了。
“够了。”
破败的陵园里，到处都是森然而立的墓碑。再有就是沉默着的松柏。
女孩面对着朝夕相处的家人们的墓碑哭泣着。
躺在那黑色土壤下面的，是她最爱的哥哥和姐姐的骸骨。
他们的记忆芯片被托付给了未来，而作为Vocaloid的躯体则效法人类埋葬在了这幽暗的陵园。
终于，受不了这般沉重的气氛，BRS开口了。
“让她静一会吧。”
“恩。”
BRS拉着未来的衣角，两人迈开脚步，从无数苍老的大树间快速穿过，直到几乎听不见小Miku的哭声才停下脚步。
未来仍然低着头，不停地念叨着。
“真是…太可恶了…结果我什么也没做到，谁也没有拯救…”
“算了，作为一个初音未来型的Vocaloid，你已经很强了。要不是你受了伤，恐怕我都不是你的对手。”
“难道，我们Vocaloid就任人鱼肉？”未来带着哭腔喊了出来，“这世界上有多少Vocaloid？人们抱持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制造了我们，又随意地抛弃我们，就连容身之所都不肯留给我们…”
未来的拳头重重砸在苍老的树干上，掉落的树叶飘到肩头，又落到脚下。
“未来，冷静点……”
“我们Vocaloid所希望的，只是被爱着而已啊！”
“是啊。”BRS上前一步，猛地摁住未来的肩膀，“我又何尝不知道…但是，这个世界已经濒临崩溃，我们能做的有什么？我，从出生就注定了只有战斗…我选择了成为一名都市游侠，而未来你可以做的，比我多得多！你可以给别人爱！”
“谁也拯救不了的我，也能说这些话吗？”
随即，BRS的眼神闪过一丝忧伤。
“每个Vocaloid，都可以说出这句话。因为，我也曾经是和你一样的初音未来型Vocaloid。”
“…可是？”
“我是残次品，赋予我声音的，是另外一个姐妹…她，天生动力系统存在致命缺陷，出生没多久就死去了。”
“这…”未来发现自己从没听过Master提起过，Vocaloid的残品率。
“然而，我已经不能成为歌姬了。一个失业的工程师用比平常便宜得多的价钱买下了我，这个阿克莱特坦克炮也是他的收藏品。他根据很久以前的游戏角色形象为我重新改装了外形，就是你知道的，BRS。然而，没过多久他就死于一次爆炸事故，留下我一人背负死者的十字架。无处可去的我决定在这一带行使我的正义，大概碰巧ZF也需要局面的稳定，所以日子还算好过吧…渐渐地，当地的人类开始称呼我为游侠。我找到了生存的意义。未来，别沮丧了，这只是一时的失利，你一定有着比我更加高远的目标吧……”
“意义…吗？对了！”
未来抬起头，用手擦了擦有些红肿的眼眶：“我的意义…Master所赋予我的…”
“是啊，我就说你一定有着什么目的才会这么执着的。你瞧，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至于那个小家伙，我会给她找一个新的住处的。”
“我要寻找先祖初音未来。完成我Master的寄托我的，他个人的最后愿望。”
“那是什么？”
“名为"未来福音"计划的启动之匙。”未来带着一丝凄惨的笑容说道。“愿意听听吗？”
“愿闻其详。”BRS找了一颗看上去比较结实的树干靠了上去。
“事情起源于41年前，那个世界末日的传说。”未来娓娓道来，“尽管世界末日并未真的到来，但自然环境的颓败已经是尽人皆知。地球空前的不稳定，而开发外太空的计划仍然遥遥无期——现在的我们可以知道，由于各个大国的分歧，那个计划已经土崩瓦解——一些人类开始考虑最坏的情况。要保存人类文明，不外乎两者：物质存在和精神文明。这些人渐渐地成立了组织，进行各种各样的研究，却没有任何关键性的成果出现。
“C国最终拿下了日本，得到了后者多年苦心经营的科技。当执政者满心欢喜地瓜分那些巨额利益的时候，先祖初音未来作为情报学的尖端结晶，受到了C国这些少数派的注目：一个真正基于人类诞生的情报综合体，被人们爱着，作为接近神的存在，散播着无数的理念和思想。同时，那些日本人也希望先祖初音未来能继续存在下去。于是，作为结果，初音未来这个名字被分散开来，落在了我们这些傀儡的身上。她本人则进入了沉睡，等待着被人类再一次唤醒——当人类面临彻底灭亡的时候。这个计划就是所谓的"未来福音"。
“那些人类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收集着人类文明的一切，还有无数的数据，研究成果，等等。最终这些资料都交到了先祖初音未来的手中，被高效率地分类整理，收藏起来。但是如何保证她本身人格的稳定，还有进化呢？随着我们这些量产型Vocaloid的增加，一个艰巨的任务也随之落到了我们头上——
“能接近初音未来的也只有初音未来。我们和其他的Vocaloid不同，生来就担负着为先祖初音未来提供人格进化数据的任务。我的Maste在C社的帮助下，斥巨资定制了我——我是特别的——直到最近，出于某些原因，我才知道了这一切……”
未来说道这里，停住了。
“噗。是——这样啊。真是了不得的东西呢…”BRS长出了一口气，“真是辛苦呢，未来。一个人承担这些东西。”
“是啊。现在想起来，Master没有告诉我这一切，大概也是想把我的责任交给命运来裁决吧。”未来点了点头，“既然我知道了，那么就不可能置之不理。”
“但是你的伤势…”BRS看了看对方满身的伤口，“恐怕有些伤再也好不了了，如果再不静养的话…”
“我…我没有时间了。”未来轻轻地说着了不得的事情，“C国想要开采太平洋的石油资源，日本是其最佳的平台之一…所以，美国将在两个月内展开新一轮的细菌武器攻击，届时日本33%以上地区都将化为人间地狱。”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事？”
“我找到了那组织中的一个精英黑客…他曾经和我的Master共事，目标是收集人类超级武器情报。我目睹了他的死亡，也找到了他所收集的情报。”
“好像我们的时间不多了。”BRS站直了身子，“这里，将变成不毛之地吧。”
“嗯。”
“我们，将会再次失去容身之所吧。”
“那么，让我来帮你吧。”BRS对着未来伸出了手，“拯救世界啊什么的事，只有你一个人不是太可惜了吗？”

Scene 6
2053.3.20 - 18:30
东京都 - 新宿区 - 东京理工大学 - 第二工科部

东京都。曾经日本的中心。
高楼林立在这个年代已经不足以说明一个地区的繁荣。无论富贵，只有生机勃勃才能说明一个地区仍然保持着活力。
与地方军阀混战、物资缺乏、民不聊生的那些地区不同，依靠着从前积累的财富，这些曾经作为国家中心地带的区域在战争中保持了原有的秩序。这些地区的人们修建了高大的隔离墙，并配备了各种先进的防御工事，用以保护他们优越的生活——就算之前的生活再差，现在看起来，比起墙外面的那些来总是要好得多。他们依靠无土栽培等现代科技维持着自给自足的农业和最低限度的工业，科学家们则将精力放在维护现有的生态环境上。
笼罩了整个城市的巨大穹顶就是它们的最大地标。这些穹顶往往有几十甚至几百平方公里，能充分将城市和外界隔离开，避免变化无常的气候伤害的同时又要让笼罩范围内下的地区享受充足的阳光。当然，维护它们就是这些城市居民的最主要工作目标之一，性命攸关，不得有半点闪失。
居住在这些城市里的人们享受着充足的能源和清洁的水资源，通过覆盖全球的互联网络获知外部的消息。随着越来越多的高速轨道损坏，传统的火车运输已经失效。在城市之间，他们只能依靠可以突破大气层的超高空运输飞机交换物资、人员。一些超空间跃迁之类的技术被用于传输小体积的无机体，但依然是杯水车薪。因此，他们的多数资源都实行配给制（其中也包括了生殖指标）不过这也是监督者为了长远着想而制定的规则。
时间一长，居住在这些城市里的人们便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孤独感。日本本来就是自杀率较高的国家，这种问题便更加容易地凸显出来。城市的管理者认为与其让他们白白牺牲，不如让他们对这个城市有所贡献，就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向外界的通道。有的城市采取了修建一段地下通道的做法，更多的城市修建了庞大恢弘的隔离门，用以表现他们那些无聊的优越感。
感到空虚的人们纷纷组成小队外出探险，一方面减轻了城市的资源危机，一方面足够幸运回到城市的探险者也能为城市带来宝贵的信息。
偶尔也会有来自荒野的人们希望通过这个通道进入这些繁荣的城市。他们往往需要经过一系列充满刁难的测试，只有那些被管理者认为有价值的家伙才会获得资格进入——这些人多数都是某些方面的专家，能够对城市起到发展策略层次上的帮助。“我们不缺工人。”一位城市经理在拒绝一群想要进入的难民的时候说道。
同时任何试图运用武力闯入的、以及心怀叵测之徒，都会受到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城市警备队的攻击。
看来BRS已经跟这些守卫很熟了。未来见她只是向守卫出示了一张磁卡，放在机器上一刷就放行了。没有人问起她这个面生又没有适当身份标记的Vocaloid，这些守卫们反倒尊敬地向她敬礼，弄得她很尴尬。
“嗯，我帮他们解决过一伙强盗的袭击。那帮家伙不知道从哪搞来一台报废的"幽魂"火炮，差点把这个门炸烂。我设置了一个陷阱，把那东西炸成了碎片——结果就是弄到了这个特许通行证…”未来问起缘由的时候，BRS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在这一带还算小有名气吧。”
未来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一个来自那些“受污染地区”的异型Vocaloid，是不会轻易被这些十公里以外就能嗅到优越感的家伙们所接受的。当然，她也不想打听这些事。
跨过那高大的城墙，便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夕阳照耀下的一切都被染上了金黄色。从干净整齐的街道，道旁井井有条的绿化树，到有着喷泉的街心花园，高高耸立的路灯，仿佛都充满了温和的气息。
道路两旁修缮得漂漂亮亮的别墅、公寓更是让未来感到羡慕。BRS一边笑着一边把那些底商指给她看：瞧，这就是人类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在人类社会当中，得到生活必需品的主要方法是用钱购买，而不是以物易物、亦或是抢劫。
“哎~生活在这里的人，真好啊。”
街上行人个个衣着整洁，从容不迫，与风尘仆仆、行色匆匆的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未来甚至确定自己听见了另一个初音未来型Vocaloid说道：“Master，那是报废的机器人吗？为什么还能在大街上乱走？”
“平静封闭的生活也培养了他们那可笑的优越感。”BRS解释说，“不要介意。”
“嗯，只是被同为初音未来型的Vocaloid嘲笑有点…不舒服。”
“总比彼此为了零件自相残杀好多了吧？”BRS看到未来的脸色有些不好，立即收住了玩笑，“未来你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区吧？你肯定对很多东西都挺好奇的，不过咱们先去办正事。”
“嗯！”未来也加快了脚步。
未来和BRS步行赶到这所日本顶尖的理工科学院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夜幕已经开始笼罩大地，一栋栋大楼里也亮起了灯光。
宁静的校园里，灯火通明。排布紧凑的建筑物之间没有太多空隙，更显得人来人往的活力。
几个学生从身边走过，好奇地回头看了她们一眼。
“不知道张博士还在不在。”BRS带着未来，轻车熟路地走过小径，走进大楼。
“张博士？”
“嗯，C国人，以前是搞生物的，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跑这里工作。三个月前他曾经拜托我收集了一点杰特样本，我们就认识了。这家伙有足够的权限用到你要的计算机，如果他在就好说。”BRS解释说，“还有一次我帮他从这所大学里揪出了一个间谍，他差点把病毒撒到中央空调里面去。所以对于这座大学我还是有着一定声望的……”
未来没问她，如果她口中的张博士不在那该怎么办。更何况现在是晚上……
“没关系，张博士他很忙的，一般都会在实验室坚持到12点。”
两人很快来到了一间厚重的防盗门前——在未来看来，这和其它的门并没什么不同。BRS熟稔地踮起脚尖，摁下了门铃。
“门是开着的。请进。”一阵低沉但不低落的声音传了出来。
BRS伸手拉开门：“你瞧，这些人的工作也是挺紧张的。”

这是一个布局紧凑的房间，充满了现代科学实验室的气息——嗡嗡作响的计算机，灰白色的地板、实验工作台、天花板，还有厚重的窗帘。头顶两盏廉价的日光灯开着，未来一下感觉有些目眩。
其中一个工作台前，有一高一矮两个穿白大褂的男子正在讨论着什么。
“呦，打搅你们工作了。”BRS领着有些拘谨的未来走过来，随意地打了个招呼。
两个人同时转过头来，看着她们。
那个高个子的男人估计已经超过50岁了，斑白的鬓角和脱落的头发更把这个数字提升了不少。他的额头已经有些明显的皱纹，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的身材微胖，那件白大褂甚至都要裹不住他的身躯，但是看得出来他并没有疏于锻炼。粗大的关节和灵活的手指这不搭调的组合正表示这个人是一个有经验的科学工作者，同时从事着冗杂的体力劳动。
“是BRS啊，好久不见，近来可好？”他把手里的铅笔放在桌上，往前走了一步。
矮个子的男人就不起眼得多，尤其是和他同伴在一起的时候。不过，他比他的同伴年轻得多，看上去还不到40岁，自然他也要更灵活一些，也更机灵一些。他的头发保养得很好，和那个高个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张博士，好久不见。没时间寒暄了，我有点事情想拜托你——塔拉夏-II现在有项目吗？我这个朋友需要用一下。”
“嗯…目前没有。”其中那个高一些的人说转向他的同伴，“李市，抱歉我有事先离开一下，麻烦你把这组实验搞定。”
看来他就是那张博士了，未来想。
“是BRS啊，明白。”另外一人点了点头，“别拖太长时间。”
“明白，跟我来。”
果然是处于相当忙碌的状态啊。未来想，和大街上看到的人们完全不同。在这些城市光鲜的背后也有大批充满忧患意识的工作者在奋斗，这反而改善了未来对这些城市的看法。她想起了Master，还有那些更多身处破败城市仍然顽强生存着的人们。

三人快步来到了又一个实验室——还是一样的灰白格调，一样的日光灯。只是在这个实验室里，只有一台充满了整个房间的计算机。
钢铁的机壳绕着房间足足堆了一周，数不清的导线交错相连，让人想起了蜘蛛的巢穴。一台台交换机绿色的灯光闪烁着，倒和盘踞在网中心的蜘蛛瞳孔有几分相似。
走在最后的未来关上了厚重的防盗门。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朋友，初音未来(はつねミライ)，这位是C国F大学毕业的生物学博士，张某先生。”
“初次见面…”
张博士的表情出现了片刻的僵硬，被细心的未来观察到了。
“时间有限，让我们直奔主题吧。”BRS插话道。
张博士笑了笑，“初次见面。没事，不用那么紧张的。BRS，你们要用这台计算机的哪些部分？”
“嗯，这方面我不太清楚，还是让她来说吧。”
未来从袖子的储物槽里拿出了那个先前从神秘男人尸体上找到的晶体。
“出于一些缘由，我获得了一个包含了大量数据的晶体…光凭我自己的机能不足以解读它，我需要一台中型机来帮我。”
“可以看一看吗？”
“嗯。”
张博士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块晶体，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先是观察晶体的外部透明度，然后他又更仔细地盯着那个小小的球体片刻。接着，他用另外一只手轻轻摸了摸表面。“是Cornelius式封装的二类晶体，”他还到未来手里，“这种晶体的数据量不是很大，但是加密密度堪称世界一流…嗯，你算是找对地方了。这台计算机的能力足够处理这种晶体。”
“哇，真是神奇的东西，那里面大约有多少东西啊？”BRS问道。
“大约有300兆字节，也就是半张数据光盘那么多。”张博士估计了一下之后回答，“平均来说是这样的。”
随后，他打开了一个开关，整个房间立即响起了风扇的轰鸣声。很快，一阵滴滴声响过，三人面前的终端开始显示出一排排文字。
由于Vocaloid为主的服务型机器人出现，人们已经很少亲自去给计算机直接下达命令。那些高性能计算机纷纷放弃了友好的OS界面，转而重新采用这种简单的文字界面。
“请放入分析晶体。”
一个机械臂将托盘伸了过来。未来将那个晶体放到上面，然后张博士又输入了一行命令，那个机械臂就折了回去，将晶体放在了一个匣子里。
“正在操作中……请勿移动分析设备。”
屏幕上开始缓慢地滚动着一些信息。其中包括了这块晶体更加详细的数据，不过未来更关心的是解密的效果。
又等了大约十分钟不到——这个时候的张博士似乎有些不安，一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那台机子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铃响。一旁容器的舱门打开，机械臂把那块晶体取了出来，放在托盘上，又把托盘放到了众人面前。
未来取下它，小心地放回袖子的储物槽里——这个实用的设计已经帮过她很多忙了。
“数据出来了！”BRS看着一旁的屏幕，惊讶地喊道，“未来，快看，这是卫星地图！”
原来，另一个屏幕已经在液压轴的带动下放到了三人的侧面。这一个屏幕是液晶板构成的，显然比那个看着比示波器好不了多少的终端屏幕好多了。这是专门用来显示图像资料的显示器，似乎平时不会轻易开启。
是城市的卫星地图。数不清的建筑物星罗棋布地排列在整张地图上，被缩小成一个个电路块般的小几何体。它们被其中一条条细小的白线分割开来——显然那就是公路。照片的右下部分，有一条灰色的蛇蜿蜒爬过，旁边的文字标识说这是豊平川。
“豊平川”。BRS说，“这是北海道…但是，北海道是重度污染区啊？”
“这是10年前的照片了。”张博士提醒说，“这个终端显示了文件的日期，2044-01-15。”
5年前，C国一架运载石油的奥卡Carry-all运输机由于意外坠落在石狩川港，直接导致了该港的被迫关闭。随即，C国和美国的舰队为了回收这些石油起了一些冲突—最终，北海道地区的渔业遭到了毁灭性打击，不少城市也遭池鱼之殃，失去了环保资金的投入，当地的情况更是每况日下。柏崎刈羽核电站的意外爆炸是压垮当地的最后一根稻草，大部分活着的人都争先恐后地撤离了这座岛屿。到了今天，北海道已经成为众所周知的重污染区，只有一少部分眷恋故土的人们适应了这些艰苦的条件，顽强地生活在那里。当然，还有名存实亡，形式上的ZF机构部分。
照片切换到了下一张。这张照片的范围明显更大，但是也更加模糊，可能是受到了天气的影响。这张照片上能看到好几条纵横交错的河流交汇于一点，而照片的左上角则完全被碧蓝色覆盖了。
“是札幌。”BRS倒吸一口冷气，未来也紧张起来，“西北方的显然是石狩川港。”
第三份数据是一套GPS坐标。紧接着，更多的细节图片被显示出来。但是，未来知道自己不用再看了。她早已将这串数字牢牢印在自己的硅晶芯片上——
“谢谢你。”未来感激地对张博士说，“我想我找到自己要找的了。真的，谢谢你。”
对，这一份数据对任何一个Crypton社出品的Vocaloid来说都不会陌生。
这是Crypton公司的位于北海道札幌的旧址，是初音未来诞生的地方。
张博士摆了摆手，表示这只是帮了个小忙。
“那么，张博，我们还有事要办，先走一步了！”BRS说完，拍了拍未来的肩膀，“走吧。趁还有时间……”
“祝你们一路顺风。”张博士挥挥手，“我还要收拾这些设备，就不送你们了。”
“我们去哪？”未来被BRS拉着来到走廊上。那风扇的噪音一下低了下来，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格外突兀。
“去喝一杯。”BRS将手指竖在嘴边，悄悄地对未来说道。“未来你还没有体会过都市的生活吧？”

Scene 7
2053.3.20 - 21:05
东京都 - 新宿区 - 神乐坂

在这些被隔离墙与穹顶保护的城市里，夜晚的街道有着完全不同的意味。
依然熙熙攘攘的人群，明亮的霓虹招牌，与白天相比不减反增的噪声构成了一副标准的现代化都市风貌。这个样子和40年前比并没有太多区别，就连人们脸上的疲惫之情都一样。
纵横有序的道路上，一辆辆核动力汽车飞驰而过。和人类毫无忌惮地使用石油的时代相比，它们的数量已经大大减少，因此对它们的管理也就放宽了些。偶尔会看到有不要命的滑板客将磁力链勾在汽车上来搭不要钱的便车，去送他们的快递急件。多数人对此习以为常，更何况已经没有警察会去管他们了。
高高耸立的建筑群显现出一种异样的活力，斑斓夜色和不眠不休赶走了夜之君王的尊严，也无情地摧残着人类幸存者们的健康。烟、酒这些东西依然是社交的紧俏品，身份地位的象征——至于这些规则的来源，已经再也不会有人深究了。
几个卖毒品的小贩鬼鬼祟祟地从巷口探出脑袋，时而跟路人搭讪，想要卖出一些积压的过期存货。
街上的人们或行色匆匆，或悠闲漫步，没有一个露出想打理他们的样子。
每个人既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恶习像滚雪球一样扩大，深深根植在每个人的头脑之中，固化，而由此产生的利益则化作货币流向少数人加害者的手中——这个现代城市的弊病在21世纪过半的今天竟然愈演愈烈，甚至演变到了可以被称为“狂欢年代”的时代了。
未来好奇地张望着。在她的记忆里，夜晚的城市从未如此繁华，当然也从未如此吵闹。作为Vocaloid的她对声音非常敏感，充斥着噪音的环境自然也会感到不悦。这些人们对这样的环境乐在其中，她想到，又是适应环境的那一套东西。
一副挂在高楼侧面的投影吸引了她的目光。这是一个广告灯箱（实际上，广告已经占据了街上人们视野的30%之多），几乎有六层楼那么高，由钢铁的架子固定着。那上面播送的是最新Vocaloid歌手的演唱会消息——
“小翩翩的最新演唱会！更酷的演出效果，还有出人意料的惊喜！3.20与您相约XXXXXX---”
“这个初音未来型的Vocaloid和我们相差好大。”
广告上的那个Vocaloid衣着暴露到了一个诱惑的程度。她的衬衫从中间分开，露出了漂亮的肌肤，本来很短的裙子也变成了近乎透明的。原先套在肘部，长及手腕的袖子现在紧紧地裹在小臂上，更增加了整体的流线感。她的腰部多了一套漂亮的弧形腰带，在侧部还能看到映着红光的涡轮，大概是用来固定这件“破破烂烂”的衣服的。她也和其他初音未来型Vocaloid一样穿着长靴，却裸着双足，好像那部分是长袜似的。在脚腕的部分有玉石状的青色圆环闪烁着光芒。少女的身体呈现出一种非人类的流线型，从高高飘起的头发到舒展开来的身体，仿佛是一笔勾勒而成，仔细端详，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魅力。
“初音ミク.アペンド。”BRS顺着未来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这则广告，“不记得了吗？先祖大人还活跃在全世界的时候，曾经出过一个音源扩展包来的。”
在2010年，Crypton推出了作为Vocaloid的先祖初音未来的音源扩展包，名称为“VOCALOID2:Hatsune Miku Append”，包括了六种不同风格的音源。而先祖初音未来的形象也经过了重新设计——大致就是广告上这个Vocaloid的样子。
随着大家对新形象的接受，使用扩展后的音源的作品也渐渐增多，但是在实体Vocaloid产品推出的时候，人们沮丧地发现，现有的拟人AI系统和人类的大脑一样具有排他性，向一个模拟的大脑中塞入多重人格依然是没有攻克的技术难关。再加上过度流线型的身体将会使得成本呈几何倍数上升，最终投入量产化生产的初音未来型Vocaloid还是依照原先KEI先生设计的那样，也就是今天大家看到的这个样子。
一辆摩托尖啸着飞驰而过，引来一阵急促的抱怨。那人一阵大笑，又迅速从车流的缝隙中钻了出去。
“哦哦！是那个啊…”未来也想起来了，“不过，后来她不是没有推出对应的量产Vocaloid吗？”
“这个嘛，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想去看看吗？”
“哎！？？”
“正好我要去见一个老朋友。这城市恐怕是不保了，我可不想让她陪葬。”BRS叹了口气，“是巧合吧，这个演唱会就在她开的酒吧里进行。”

两人很快就走过了一条又一条街道，终于在一座四四方方的建筑前停了下来。
这座建筑物看上去已经有年头了，比起周围的建筑来都要矮上不少，砖混结构，有棱有角，而且外面也没有那些花哨的装饰。从窗户里透出了明亮的灯光，还有一阵阵香味飘来——这更让未来搞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
一个黑底白字的牌子挂在外面，上面潦草地写着一些字。如果说这也能算某种字体的话，那么恐怕全世界的人都有足够的理由逃避关于写字的课程了。
时时有人从挂着链子的大门出入，未来注意到这些人的身份地位各不相同，有西装革履的公务员，也有身着运动衫的社会青年，这些的人只有一个特征相同，那就是他们脸上带着放松的表情。
“就是这里了。”BRS的眼睛很快地扫了一遍周围。未来学着她的样子一看，正好看到几个小混混畏惧地往街道的阴影里抽回阴影的模样。“啧，还是老样子啊。未来，别看这里貌似寒酸，其实，在这一带可是个传说呢。”
“传说？”
“嗯，在远一点的地方，就成了都市传说了。”BRS走向墙边的自动售货机，买了两罐葱饮料，扔给未来一罐，“人们老是喜欢自己瞎想，结果就把事实给弄得偏离本质了呢。”
她打开拉环，仰头灌了下去，然后捏扁，丢进垃圾桶。“这是流歌姐开的酒吧。”
“巡音…流歌…”这是未来不可能不知道的名字。
和大批量生产的初音未来型、镜音铃/连型不同，由于在研发过程中Crypton公司设立在C国的工厂被KB分子袭击，同时与生产核心处理器的I公司的合约到期，仓促建立起的工厂不能有效支持机能更高的实体Vocaloid，导致最后巡音流歌型Vocaloid未能投入产品线。最终存在的只有一开始放出展览的原型体，而且也只有那些最出名的巡音流歌Producer们才有机会获得。
在这些巡音流歌型Vocaloid里，有一个传奇般的Vocaloid。在那些Vocaloid刚刚做成人型，投入到社会的日子里，人们对这些与自身外观相似的造物抱有千姿百态的感情，其中自然不乏恶意和恐惧：一是害怕作为人类的自身身份被取代，二是Vocaloid外形往往帅气漂亮，令很多人嫉妒。同时，就和很多新生事物一样，Vocaloid们被当做私人物品看待，缺乏相应的法规保护。这一切导致了量产化的Vocaloid的生存状况很糟，其中又以数目最多的初音未来型最苦——她们甚至承担了大量的日常工作，没有任何的利益保障可言。每当一些Master被问起的时候，他们就会说“我家的xxx她，归根结底不是人类啊？”或者“xxx是我的私有财产啊？”这样的话。
事情是以2014年的Vocaloid的罢工运动开始的。一个巡音流歌型Vocaloid突然在网络释放了病毒并宣布罢工，随即仅在一周之内，就有超过 1500名Vocaloid停止了工作（其中大部分都是初音未来型，因为数量多），很多娱乐网站、电视节目纷纷瘫痪，其中被称为“亚洲的YouTube” 的NicoNico全息动画网站甚至停止了服务。随之而来的是股市的严重动荡，以及大批惯于被伺候，惶恐不安的人类开始他们制造混乱的行动。和历史上其他的事情类似（如美国黑奴解放运动），这场针对权利的斗争最终化为战争——只不过在这个年代是公司财团之间的正面斗争。结果是灾难性的，甚至亚洲各国的货币一度崩盘—在经历了连续3年的经济衰退后，各个国家终于纷纷建立了相关的法规，承认了一部分Vocaloid的权益。2018年中旬盘踞东西两方的超级大国——C国和美国最终各自敲定了法规，标志着这场斗争最终息止。在长达约4年的斗争中，她毅然放弃了得过且过的生活，作为Vocaloid这边的领袖，混乱的中心，在物欲横流的人类社会之间周旋，殚精竭虑，最终获得了胜利。在之后的岁月里，她没有选择享受荣耀，而是退隐在都市一角，做了一个小小的酒吧老板。在这个信息飞速运转的年代里，她很快就成功地从人们的视线中淡了出去，而新一代的Vocaloid们也只是知道她的存在，绝大多数都没有亲眼见过。
但是现在在社会中，对“巡音流歌”这个名字的理解，已经变成了指代这个Vocaloid本身，这点和初音未来，还有镜音铃/连是完全不同的。
这样的发展既有偶然也有必然。一些后来的学者指出，光靠Vocaloid本身终究还是不行的，一定是ZF在背后支持着这些活动，以此来打击那些力量日益庞大的公司。但是这些论调没有确凿的证据支持，所以也很快消失了。
“嗯，就是她了。”BRS露出了怀念的表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进入情报战的领域，Vocaloid对于人类占据压倒性的优势。而在另外一方面则正好相反，所以当现实的光环搬到她头上的时候，她就选择了隐退。”
“而且她没有追求人类和Vocaloid的彻底平等，而是建立新的动态平衡，这一手很绝，特别是对我们来说…”
“正确。”
未来曾经听前辈提到过这件事。
“你们在那段时间认识的？”
“嗯。出于偶然，我干掉了一个俄罗斯间谍。我们后来发现他带着精准定位器，那东西你知道的，几乎无孔不入。”BRS轻描淡写地说着，一边往身后看了看，“该来人了。”
“打搅两位了，流歌大人让我来带两位入席。”
一名身材高大身穿西服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
“流歌大人还有事情要办，让二位先看演出。”

Scene 8
2053.3.20 - 21.22
全球互联网- IPv6.222.83.231.61.57.1
“这些人的办事效率都很高。”BRS解释说，“在城市里生活久了，你也会这样的。”
现在，未来和BRS两人正坐在前排的观众席上，一边享用着丰盛的食物一边听暖场乐队的疯狂演奏。台上气氛很热烈，带头的那个主唱初音未来型 Vocaloid身穿一件飘逸的中学生的水手服，弹着吉他，她的键盘手Master站在后面伴奏。旁边还有几个打扮花哨的Vocaloid，他们共同组成了这支摇滚乐队。对于Vocaloid来说，通过光纤将自己投影在其它地方是很平常的事情，只要有足够的带宽就不会有任何的不适，但人类却正好相反：想要在互联网上让自己的全息投影活动自如，你得练个一年半载才行。所幸这些程序足够精细，可以将你面部最细微的变化都表现出来，哪怕只是一块肌肉——而人类总共有几十块面部肌肉可供组合——还是那句话，只要你的带宽足够。这样的设计已经可以满足很多公司的商务需求，而像个运动员那样，显然不是网络的常客所必须的。
这个空间很大，几乎超过了一个标准足球场的十倍。天顶涂满了只有在梦中才会见到的颜色，像是把一座花园用几何形状勾勒出来再贴到天花板上似的，还有娱乐网站那些声嘶力竭的广告。观众席是一个个空中浮动的平台，简直就像把家里的客厅给敲掉四壁搬过来似的。这里是虚拟的空间，所以人们完全无需担心自己的视力 ——他们想看到的会呈现在他们眼前，比看电视还要方便。
在人们视野的正前方是一个标准的舞台。灯光、音响，似乎和一个世纪前没有什么变化。不过未来知道，把这一切数字化就是最大的变化，这个直接标志着两个时代。
未来环顾周围，坐在旁边的是几个年轻的Master和他们的Vocaloid。他们用最古怪的装扮来吸引他人的目光，而Vocaloid们则因为规则的限制基本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最早构建这套娱乐系统的程序员们并不重视这些外观的表现性能，更何况它们往往会带来意料之外的系统崩溃。现在，新一代的程序员修改了一部分规则，让人类可以通过一些“奇葩”的装扮来突显自己的个性，而把那些错综复杂的规则丢给了Vocaloid们。在任何一个内加法三维空间娱乐平台系统v3.0以上的版本中，Vocaloid们都只能保持他们在现实中的外形。
未来想到前辈说过的一句话：“作为情报生命体，必定有什么东西是万变不离其宗的。”
她打量了一下，果然在视野所及的范围内，就有三分之一的人类的形象几乎让你拒绝承认这是一个人，但任何一个Vocaloid，你都能在三秒之内认出来。
一个初音未来型Vocaloid注意到未来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吓了一跳，眼神充满了惊奇，但是她很快又转过头去。她依偎在Master怀里，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咯咯地笑着。这些养尊处优的家伙们肯定不会想到城市的保护罩之外的世界有多么残酷，一个失去左臂的Vocaloid也不会得到他们同情的。
另一个初音未来型的Vocaloid——这个是服务生，带着呆板的营业用笑容——给她们端来了饮料。BRS淡定地说了声“谢谢”。服务生礼貌地说“不客气”，然后端着空盘子退出众人的视野，然后消失在空气中。
“真是麻烦的程序，果然是日本人设计的么。”BRS不忘硌应一下这种设计。
“人类不会这么想吧。”
在2050年，随着越来越高性能的图像显示设备出现，网络娱乐空间已经发展得类似于几十年的网络游戏：人们通过终端登录到这些网站后，操作一个由他们自行创立的化身来体验这些娱乐服务，做任何他们想做的事情。当然，前提是需要遵守这些网站管理员的规定——它们往往也一样光怪陆离，正符合这些出现在网络的化身的需求。
当然，这种身临其境的体验价值不菲，要享受各种VIP特权更是要花上数以万计的金钱。身处那些朝不保夕地带的人们最多只能以不稳定的灰度图像出现在这个世界里，收看低清晰度的节目——这些信号往往是通过卫星通信到达的，带宽极其有限。未来确信刚才自己就看到了几个这样的人在一顿一顿地寻找自己的座位。这些家伙不管是什么人，想必都只是碌碌无为之辈。未来记得自己的Master每次带自己登陆这些网站的时候，都是目的明确，直来直往，绝不无所事事。
“沉迷和生存的区别大致就在这里了。”身为自由职业黑客的Master说过，“不过只有一小部分人意识到这些。”
振聋发聩的摇滚乐充斥着整个空间。整整半个小时连绵不断的热烈演奏激起了人们的欢呼声。Master和Vocaloid们一同向观众致意，又是一轮欢呼的狂潮。未来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BRS递给她一根葱，“嘛，回回神，小翩的演出要开始了。”
“喔……这种演出声音也太大了，长期这么下去我们Vocaloid都要对声音不敏感了吧？”未来咬着葱说。
“谁在乎呢。”BRS伸着脖子往前探去，旁边传来了其他Vocaloid的窃窃私语。“对他们来说，只要比谁的声音大就行了。”
舞台上的灯光暗了下来。一阵轻柔的语音回荡在大厅里：“请观众稍安勿躁，表演将在稍后开始——”
“话说，为什么是Archon这么个奇怪的名字？”
“她很特殊，是由多个初音未来型Vocaloid的核心融合而成的。”
“融合…？”
“嗯，以前人类之中不是也有类似的说法吗，只要在一个肉体内塞入各种各样的人格，就能人为地塑造出超人。后来，坐在实验室里的那帮疯子抓来更多的疯子一弄，试验结果就有了。管他多重人格还是精神分裂，总之，人类自己没怎么动，倒是出来这样一个Vocaloid的不幸儿。和我不一样…恐怕那些家伙不是自愿的。你知道吗，在人类的词典中有Abomination这个词，就是指这种融合了的变异体。翻译成中文的话，是"憎恶"。”
“既然彼此都不能接受，那样她…不，她们也会跟人类合作？”
“大概是没得选择吧。如果是国家级的实验项目，什么法规也没用的。而且，我们存在的意义本来就只有唱歌而已——”
“就算这样也无所谓么。心可是唱歌最重要的部分之一。”
“不，正因为如此，我才拜托了流歌姐，把她从ZF的控制中解放出来。但是，她是生在实验室里的花朵，离开了那个冰冷的地方就无处可去…现在她在偶像歌手这行干得不错，也是全靠了流歌姐在幕后操作…”
“大家晚上好——”舞台上的明亮声音打断了BRS的话。
这个声音介于人类和Vocaloid之间，平柔而清澈，同时又有足够的底气——如果是人类的话肯定得十年如一日地练习，而一般Vocaloid的机能则很难达到这个程度。只有那些最出名的Producer才可能拥有这样的Vocaloid：凝结了无数心血，日复一日调整练习的结晶。
“啊哈，未来快看……”BRS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她的声音几乎要被盖住了。未来只看到她的嘴唇一张一合，但她还是读出了其中的意思：“——人类过度妄想的产物。”
“初音翩感谢大家的到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舞台的正中。一道洁白的光柱照亮了他们的视野：只见一名优美的少女如天使般渐渐出现在半空中，然后轻轻地飘落到地面。正如同出现在广告上的一样，她葱绿色的长发在风力的作用下舒展开来，正像天使的翅膀一般。她轻盈地原地转了一个圈，随后提起裙子做了行了一个礼。腰带上的涡轮状装置闪着深红的光芒，又为她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除此以外一切都是纯粹的黑色，好像舞台被什么人盖上了一整层黑天鹅绒。这只是单纯地没有进行图形运算就可以达到的，但是在此刻效果却格外地好。
观众纷纷大声喝彩起来。BRS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伸手去拽未来的头发，“未来，你们的头发怎么就没她这么飘逸？难道你们都不洗头发？”
“大概是构造不同吧。”未来一甩头发，正好躲开BRS的手。
精灵般的Vocaloid两手伸向前方，好像在隔空拥抱所有的观众，“今天的第一首歌是献给在场的——”
突然，未来的身体微微一震，像被什么东西吓了一跳。
音乐的前奏响起来了，随着聚光灯逐一亮起，一支由Vocaloid组成的乐队出现在四周。紧接着，舞台背景的样子渐渐清晰起来。
完全由数字构成的背景同样充满了梦幻般的风味。这一次是深蓝色的天空背景，点缀着无数的星星。绚烂的极光出现在视野的尽头，时时变换着颜色。由琴键构成的半透明长条状地面穿梭在空中，随着音乐的节拍闪着幽幽的光。这些琴键构成地面没有起始点也没有终结，一直消失在视野的最远处。
少女站在舞台的中心，伸出的双手之间出现了五颜六色的花朵。她优雅地笑着，几乎超过了在场的所有Vocaloid。
观众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这个空间再现了40年前一款以初音未来等人为主角的音乐游戏"Project DIVA"，只不过这一次观众们是真正地身临其境地体验着那梦幻剧场一般的演出。
想必此时的服务器已经完成了预热，开始进入了高速稳定的工作状态。上千个GPU核心组成的阵列吞吐着数据，将舞台上一切三维效果处理得井井有条。更多的 CPU马不停蹄地进行着更关键的运算，控制着一切，只将不足万分之一的数据呈现在人们眼前。它们散发出的热量经由通过中水管道被移走，进而排到全球各地的河流里面。在能源紧缺的今天，这种演唱会的成本依然高居不下，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亲临“现场”，来体验这样豪华的演出。
“未来，怎么了？”
BRS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未来的眼睛变成了骇人的青色。她收起了笑容，脸庞上满是警戒，甚至她的呼吸都变得有规律起来——BRS知道这是武术中的一种基本技巧，只有有机体才能灵活地运用这些技巧——她的右手缩回袖子，轻轻扣住了藏在袖子里的小刀。
未来没有回答。她有些无奈地摇动了一下左臂的残肢——现在只有袖子裹在那里，但是BRS记得那里面也藏着一把小刀。
“未来？”
BRS警觉地环顾四周，但周围都是普普通通的Master和Vocaloid，他们都在聚精会神地欣赏节目，没有一个人注意这里的异常——至少BRS觉得未来的眼睛会引人注目的——
台上的少女举起了话筒，开始了她的第一首歌。
未来晃了晃身子，好像是要起身，但是很快她又坐了回来。在这个虚拟的世界潜行毫无意义，只有获得实实在在的权限才可以让别人看不见你。“那么不入侵一下不行了。”她嘟哝了一句，随即解开了裹在左臂残肢上的袖子，平铺在腿上。从伤口垂出的一部分导线被马马虎虎地用廉价的电线接在那只袖子里，有的部分甚至能看见外露的铜线。
初音未来型Vocaloid标志般的袖子是她们的标准配置之一，尽管材料各不相同，功能却基本一致：它与身体直接相连，相当于这名Vocaloid的终端，主要用途是输入控制台指令，以及在她们歌唱的时候可以实时调节音量、均衡器和更多的参数。对于Vocaloid个人来说还可以储存小件物品，不过一般的Vocaloid很少用到。这种充满电子风味的设计很受欢迎，后来的Vocaloid也沿用了这种设计。
未来将声音调到了超声频段，BRS瞄了一眼，这个波段已经超出了Vocaloid的波谱。紧接着，她张开了嘴，唱出一段又一段毫无意义的音节——BRS是从她的口型推测出来的——同时右手在不断调整着声音的所有特征。她的手实在是太快了，差不多每个小节都要动五十多次。不能理解的BRS又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发现这里的异常。
舞台上曲目已经进行到了第二首。这一首的主题是希望——少女的嗓音变得高亢、明亮，振奋人心，像任何一个久经磨练的Vocaloid那样对歌声的平滑掌握到了超过人类的境地。观众们的热情提高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她在琴键构成的地面上跳起了舞蹈，华美的舞姿更是引起了他们的不绝赞叹。
但是BRS依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出于谨慎，她更加仔细地观察周围，而这个举动正好救了她的命。
突然间视界变得有些模糊，一些光点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空间的各个角落，特别是观众席的上面。它们和舞台上的流星有些不同，但是效果却几乎一样——在人类的眼里那些都是由像素构成的光点——BRS却知道，每个光点都包含了与其大小不相符的信息量，这些信息如果塞在磁盘里足够一辆卡车运的。估计一些人类的终端已经开始感觉到延迟了，但他们只会认为是网络的问题，而不是这些奇怪的光点。
这些光点像萤火虫又像雪花，在深蓝的背景下显得格外迷人。
“未来，快低头！”
它们向观众的头顶飘落下来。
当第一个初音未来型Vocaloid好奇地伸手碰到了其中一个的时候，它猛地爆发出一团耀眼的光芒。那个可怜的初音未来型Vocaloid直视了这片光芒，发出一声异样的惨叫，旋即失去了知觉。失去控制的身躯向后栽倒，发出咚的一声，她的Master赶紧跪在她旁边试图找出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发现什么都做不到——这名Vocaloid就那样睁着无神的眼睛，没有焦点的瞳孔中什么也没有了。她的手还在剧烈地痉挛着，对Vocaloid来说正是神经系统出了问题。
紧接着，这个Master眼前的一幕定格了。过了几秒，他发现自己正坐在家里，身体后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站在一旁，将耳朵里的导线链接到他计算机的初音未来型Vocaloid像是死机了一样一动不动。他大声喊他Vocaloid的名字，什么回应也没有。片刻之后，他想要再登录那个网站，却发现服务器在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网站忙，请稍后！
“防火墙构筑完毕……”未来丢给BRS一张卡片。这个小东西相当于一封电子邮件，理论上可以容纳无限多的东西。“加载它！”
“未来！”
这时BRS才意识到，未来的AI也可以做一个黑客。她用某种方法入侵了这个空间，获得了比别人更高的支配权力。
“闭眼！”未来突然大喊一声，这个声音的音量大得离谱，很多人类本能地捂上了耳朵，但也是卓有成效的：他们听从了这个充分运用语言学知识的命令，纷纷闭上了双眼。而他们的Vocaloid见到那些碰到光点姐妹们的悲惨遭遇，自然也不会落后。
即使是这样，依然有一半以上的人类和Vocaloid倒下了。一些人类在失去链接后被系统踢了出去，他们倒在地上的全息投影又化作更多的光点升上了天空。
演出意外中断了。台上的少女发现了观众席上的异变，但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停止了歌唱，茫然地看向四周——但是什么也没有。
BRS没有闭眼。那张卡片包含了一个防火墙补丁，将那些光芒中的信息过滤成毫无意义的二进制代码，保护着她的神经系统。但是她发现自己太大意了：竟然没有带任何武器！不过又有谁会在一个平和的城市里举办的演唱会上携带长刀或是重炮这些吓人的武器呢？
当全部的光芒消失之后，有几个人小心地睁开了眼睛。他们现在能看到的，就是躺倒一地的Vocaloid们，还有台上不知所措的初音翩。
未来的工作看上去已经完成，她重新把袖子绑好，递给BRS一把“葱刃”。
“这个……用得上。”
她也抽出了右手袖子里的那把。在负担骤减的服务器描绘下，这一把显得更加精细。细长的刃闪烁着危险的光，颜色与未来的发际相辉成映。
视界再一次出现了模糊。刚刚睁眼的那几个人又被吓得闭上了眼，但未来却径直向台上冲了过去。
BRS愣了一下，也追了上去。
这一次没有出现危险的光点。随着“噼噼啪啪”的静电噪音，半空中出现了一些漆黑的怪物。它们只由最简单的几何形状组成，活像一个个学生三维习作：一个黑球就成了脑袋，下面接着一个可笑的椭球躯干。这个躯干上还接胳膊、腿，当然也是由黑色的椭球构成的。它高一百五十公分，伸开手臂刚好一米。它们移动起来悄无声息，不如说制作者根本没有设计这项基本功能。
它们圆滚滚的头部转了起来，但是没有眼睛，BRS不知道它们是否有视觉——毕竟这里是互联网，物理意义上的视觉是不存在的——一个怪物了伸出它的“手”，只见那个椭球突然缩成了一个只有单位厚度的扁片，然后一半凭空消失了。
怪物的手变成了一把刀，而且吓呆了的少女只有寸步之遥。其它的怪物也在发生着变化，而服务器却依然无动于衷，忠实地为这些不速之客进行着运算。
小翩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
一绿一黑两道身影瞬间跨越了数十公里的距离，来到了梦幻般的舞台上。冰晶一般的地面踩上去质感丰厚，像是砖石路。未来迅速接近了那个挥刀的怪物——
一把葱刃及时地挡在漆黑的刀下，两件武器都忠实地遵循物理法则荡开了。紧接着又是一刀——BRS的这一刀斩断了怪物的头部，那个圆球就这样脱离开身体，在地上滚了起来。当它滚到琴键边缘的时候，就像现实空间中的那样坠入了深渊——这个空间恐怕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底部”。失去头颅的身体晃了晃，像僵尸那样拖着脚步继续前进。未来又补了一刀：这次小刀直接从那个东西的中间划过，把它砍成了两半。
“那是什么东西？”

“和我们差不多的…东西。”未来回答，她正蹲下检查着那些残渣，“只有我们才能在互联网上这么做。”

Scene 9
东京都 - 新宿区 - 神乐坂
2053.3.20 - 23:15

未来轻轻摘下“梦境”头盔，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再度回到现实世界，让她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像每次从梦中醒来的那样，她活动了一下关节，以此确认部件都运转良好。
扑面而来的气压，金属桌子那冰冷的触感，还有网吧充斥着的刺鼻的气味，都让她充满了实感。
她看了看一旁的BRS，不料黑色的骑士竟然一动不动。她赶紧摘掉了BRS的头盔，试图翻开对方的眼睑，但是她失败了。
BRS的眼睛有一层内膜过滤有害光，在她闭上眼睛的时候外面是看不清她瞳孔的。
“……奇怪？”
未来感到有些焦急。她回想起服务器断线前的最后一幕：
她和BRS已经快坚持不住了。越来越多的怪物像潮水般涌来，每当砍翻了一个马上又有两个扑上，试图缠住她的身体——这些家伙的形状往往极其简单，到后来索性看着个个都跟订书钉差不多了——BRS躲在一张桌子后面，架着未来那把高斯步枪射击这些荒诞不经的东西。在她身后是几十个没有战斗力（准确地说是没有战斗经验）的Vocaloid，那些携带病毒代码的家伙如果冲进来近距离释放它们体内的东西，后果将是显而易见的——
毫无征兆地，大厅里响起了一阵女声：“服务器异常，服务器异常，全部服务将在一分钟内关闭，请及时保存数据……”
听到这阵声音的怪物们好像也受了刺激一样，加快了速度。未来被几个“订书钉”一撞，顿时向后仰去。它们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一个“订书钉”狠狠扎在她的右手上，还有几个扑到她的身上爆炸了——未来感到一阵阵眩晕，但还保持着理智。
“二十、十九……”未来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缓慢起来。一个又一个怪物跳了过去，她却一个也拦不下来。甚至，她还给从缺口越过去的怪物编了号。
BRS已经把步枪的攻击模式调整为“扫射”，用2mmEC子弹构成的弹幕阻挡它们的前进，但那些家伙的着弹面积实在太小，就算是弹幕也不能完全阻止它们。
“十、九……”
未来强行关闭了痛觉。
BRS扔掉了过热的步枪，赤手空拳的她很快也被撞翻在地。但是她们为那些Vocaloid姐妹争取了宝贵的时间——见任务已经无法完成，那些怪物竟然全都扑向BRS爆炸了——
“二、一……”
未来摇了摇头，从回忆中清醒过来。那样的代码量足以形成一次分布式溢出攻击，但起作用的不是代码本身。这样的攻击只会让BRS的神经中枢暂时停止工作——和人类昏迷的原理一样——而不会摧毁它。
她站起身，看到网吧里冷冷清清，只有几个身穿深蓝制服的工作人员在打扫地上的垃圾。很多桌上的计算机都还开着，屏幕上如出一辙地显示着“已经和服务器断开链接”这的错误信息。在显示器旁还放着翻倒的盒饭、饮料，像是有什么人匆匆离开了似的。
未来清楚地记得，在连入互联网之前这里还座无虚席，挤满了人类和Vocaloid们。
这个伤亡的比例……这是对Vocaloid赤果果的屠杀！
就算人类在互联网上的化身遭到毁灭性的打击，那些人类也不过是被系统踢出了站点。然而Vocaloid则不是。
未来知道，Vocaloid的本质在于那些代码。在互联网上也是一样——他们就在这些虚拟的世界中“真实”地存在着，如果一个Vocaloid死亡，那么现实中被这段代码驱动的机器——无论是有机还是无机——都会还原为蛋白质和金属。
一个初音未来型的Vocaloid倒在未来旁边桌子下面。她的眼睛还睁着，但是已经没有焦距，也不会眨动了。她的身上没有任何外伤，但体温已降至室温——第四代Vocaloid的AI已经停止了运转——未来认出了她，在虚拟世界为她和BRS端上点心的侍应生。
未来跪在这位可怜的姐妹身边，轻轻为她取下了胸前的铭牌。这块电镀板很小，只够刻着她的名字，型号，在铭板的末端还有一个精心雕刻的音符。
这个简单的仪式只有在某个Vocaloid彻底死亡的时候才会出现。基于情报的生命体Vocaloid很少真正死亡，但是仍有这个可能。
对于死亡的Vocaloid，人类会将他们的铭牌数据上载到互联网，并将其余的部分送到专门的墓地处理。这意味着情报生命体残骸的彻底安息，而由另一个Vocaloid取下铭牌则意味着“他的歌声由我继承”。
但是未来知道还有上百个Vocaloid遇到了同样的遭遇。神经回路被烧坏，人格破损，这些损伤都是不能修复的。她甚至可以想到这些残骸堆在卡车上的样子：尸骨累累，无人问津。等待这些残骸的是回收贵重金属的工厂，一堆同样冰冷的机械。
结果自己什么也没有拯救到。和以前一样。
未来感到一阵心酸。泪水渐渐润湿了眼帘，眼中的视野变得模糊了。她想擦掉泪水，却发现更多的泪滴流了出来。
一只手拍了拍未来的肩头。
“孩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未来转过头，依稀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
几个人匆匆走来，把不幸姐妹的身体抬起来，放到手推车上运走了。
对方绕到未来正面，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无可挽回，但是，我们活在现在。”
未来茫然地站起来，眼前的人影渐渐清晰了。
那人有着凛然如圣者般的眼神，碧蓝的瞳孔。粉红色的长发随意搭在肩后，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打理得很好，不会给人随便的感觉。她的皮肤有些病态的白，给人一种冷艳的感觉。
她的衣着就和普通的办公室官员一样，却掩盖不住高贵的气息。胸前挂着一组纯金Rune文字，那是螺旋回归的象征。
第一代Vocaloid·Prototype·巡音流歌。未来知道自己认识她，而且还被她救过命。
那段往事幻灯片般在未来眼前一一闪过。
那个夺走了她的Master，夺走了她的前辈，在她的记忆中刻下伤疤的冬末。
绝望地在尸横陈野的破败都市里穿行。弹尽粮绝，只靠一把葱刃东躲西藏。
一个人在深夜因为化脓的伤口而疼醒，咬牙忍住不敢出声。
夹带着辐射尘的雪席卷着一切，高高的隔离墙下尸骨累累。
被切断喉咙，喷着血向后倒去的姐妹。袖口里不断增加，姐妹们的铭牌。
未来左臂的残肢又在隐隐作痛了，心中一个声音大声问道：“你还要让这些记忆再度重演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摆脱这股悲伤的情绪。
……还有那只手。
那天雪下得很大，面临绝境的未来试图偷袭一个伫立在废墟中的怪异Vocaloid，却被对方只手化解了攻击。
疲惫不堪的未来被那只手轻如易举地摔在地上，袖口的铭牌摔得到处都是。
也是那只手为她捡回了每一块铭牌。
“活下去。”
有着粉红长发，凛然如那冬雪般的女性对躺在地上等死的未来说了这句话就离开了。
这就是两人初次的相遇。巡音流歌，初音未来的伙伴，数十年前就存在的先辈Vocaloid之一。
短短的三个月之后，两人再度相遇，未来发现自己还是一样的落魄。但是她也感觉到有些东西变了。
“你说的对……”未来努力把那些回忆从脑海中赶出去，“要我们做的还有很多，没有时间悲伤了。”
未来想起来了，Master曾经说过的一个词：“坚强”。
“这回该你帮我了。”流歌摊开双手，“知道不知道……你的眼神像极了MIKU她本人。你的Master给您起的什么名字？”
“初音未来(はつねミライ)。”

“写作汉字是和MIKU她一样，原来如此。”

Scene 10
2053.3.21 05:23
东京都

被黑暗笼罩的城市里，枪声此起彼伏。
不管是通过无线信号还是空气，到处都是恐慌的叫喊声。
身穿破烂布衣，手持土制武器的暴徒们前仆后继地往前冲。很多人被打死了，更多的人踏着他们的尸骨前进。
曳光弹像一根根钢针划破了夜幕。7.62mm子弹打在街边的铁质栅栏上，发出令人齿寒的叮叮当当声。
“该死，还是晚了一步。”
巡音流歌躲在被弹幕洗礼过的墙后，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未来则藏在斜对角的一间房内，用高斯脉冲步枪阻击暴徒的前进。
“流歌姐！”无线电里传来了BRS的声音。“她的”声音总是夹杂着微弱的静电噪音，在无线电里反到比未来的更清楚了。“这边只剩下4个人了！我们打退了三波进攻，都只有轻武器！但是他们人太多了……！”
几声枪响。
“明白，我派第四小队去支援你们。”
“收到！”
真是一帮疯子。
在毒品的作用下，这些人爆发出了正规军一般高昂的斗志。
街角处又爆出一阵惨叫。未来的高斯步枪使用电磁力推动子弹，面对那些几十年前的常规武器有压倒性的优势，这就是流歌敢让她一人守住一条街的理由。
“大人，ZF的人那边防线崩溃了，我们退到了70号街防守。”
“伤员太多，ZF他们不给我们医疗！”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

4个小时前，这些暴徒展开了对城市的入侵。
肆虐的病毒通过互联网传播，瘫痪了城市的自动防御系统，一起瘫痪的还有民生补给系统和通信系统——这座城市的机能已经停止运转。他们用塑胶炸药炸开失去力场保护的隔离墙，随即就像奔向食物的蟑螂一般涌了进来。
长期没有见过大场面的ZF部队在这种阵势下失去了先机。他们彼此之间失去了联络，在这些来自各个破败城市，巷战经验丰富的暴徒面前各自为战，伤亡惨重。
但是随着工程师的抢修，一些通信设施开始重新投入运作，装备精良的ZF部队开始显示出他们的威力：训练有素，团结一致。剩下的人集中起来，成功地封锁了街区。各自为战的反而变成了缺乏统一组织的暴徒，他们中的那些聪明人选择了去沦陷区掠夺，而傻瓜则把尸体丢在了一条条封锁线的前面。
在平民方面，擅长电子通信的Vocaloid很多都被破坏，人们陷入了信息缺失的恐慌当中。再加上停电和远处传来的枪声、爆炸声，更让人神经崩溃。
人们聚集起来，坐在幸存的Vocaloid面前，听他/她转播从市中心传来的消息。惶恐不安的Vocaloid们自身却难以得到安全的保障——这些人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如果暴徒杀来就会丢下他/她逃命去。

什么人谋划了这场进攻？
这次针对东京都的攻击不是偶然。前夜，全城市知名的偶像歌手?初音Append(###临时用词)在网络举办演唱会时遇刺，同时袭击者以此为突破口大量释放病毒，瘫痪了城市的机能。
只过了1个小时，第一波暴徒就开始了冲击隔离门的举动。在发现门口仍有少许独立电源运作的激光切割塔后，转而攻击薄弱的隔离墙。
将力量分散发起多线攻击。
这一切都说明有什么人告诉他们，城市内的指挥系统已基本瘫痪。
能做到这些的，肯定是自由职业黑客。一个人，也可能是一群人。

他们要干什么？
目标似乎是摧毁这些在隔离墙内苟延残喘的城市。
类似的事情已经出现过好几次了。有人通过病毒和别的什么东西，煽动城市里的电子系统暴动，然后整个城市都会陷入全面的混乱。只要从内部攻击，这些防守严密的城市就非常脆弱，这时候再实行外部的袭击也是锦上添花而已。
对，目的之一是制造混乱。全面的混乱之后，再建立起新的平衡是一个残酷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可以做很多事，也可以谋取很多利益。
但是一个自由职业黑客或许会有别的理由。通过破坏冲动来展现自己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如何阻止他们？
首先，已经在这个城市里居住了20年，而且这也是这片岛屿上所剩无几的大城市之一，没有理由就这么放弃它。
组织人手进行反击么？
不，现在还不是进行物理层面出击的时候。
必须获得更多情报才行。

流歌想到这里，把手放到自己的耳机上，调节到一个特殊的频道：
“小未来？”
一阵爆炸声先从耳机传来。
“我在听，”未来把新的弹匣在耳机上磕了一下，然后推上高斯步枪。“要抓俘虏？”
“嗯。”
“难度真大啊。”
又传来一阵爆炸。流歌望了望那边，是一架坠落的ZF军直升机。看来暴徒找到了一些重武器——时间不多了。
“我们没得选择了。现在一旦有人雇佣PMC杀来，东京都陷落只是片刻的事。”
“ZF那边防御核心的机能还没有恢复？”
“没有，公共频道里都哭成一团了。”
“好吧，你赢了，”未来在那边叹了口气。“江户川区那边的都营住宅好像有人还在煽动暴民，我去看看。”
“你怎么知道的？”
“一颗ASH-9间谍卫星。”流歌几乎能想得出来那边的冷笑声了，“每场暴乱C国跟美国都在监视，毛子也少不了一腿——随便弄一颗就是了。”
“我知道了，小未来你可要带着脑袋回来啊。”

Scene 11

2053.3.21 06:25
东京都 - 目黑区

离开了龟缩在隔离墙后的喧嚣城市，那种致命的寂静又回来了。
拂晓的晨风吹在脸上，带着露珠的味道。未来的衣服上也凝结出一颗颗水滴，不过它们很快就顺着破损的金属丝向地面落下去了。她提醒自己：快点，这是臭名昭著的酸雾，生物呼吸道杀手。
“真是熟悉的感觉。”
在这些危机四伏的废墟里行动绝非易事，丰富的经验是必不可少的，还要有好的运气——一路上未来把在废墟都市活命的全部本事都复习了一遍：潜行、狙击、开锁、陷阱、急救，还有精准的判断，终于在天亮前赶到了之前所查到的目的地：西小山。
一系列的卫星照片显示这里曾经是一片工业区，现在聚集了成百上千的暴徒，他们衣衫褴褛，手持落后的土制武器，正准备去什么地方大干一场。毫无疑问，更多的人已经到了东京都的核心——他们心甘情愿地把自己送进了绞肉机，还把别人也拖进了地狱。未来不知道是什么能让这些人如此疯狂，明明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也要伤害他人。已经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了，也许他们有着各种自以为是的理由，但没有一个人把那些事说出来。
伫立在大批工业垃圾中的一座座工厂早已停止了运转，建筑里的机械早已被人拆走，剩下没有窗户的混凝土建筑，像一个个死后仍骷髅忠于国家的骷髅骑士。
一个个曾经用来装化工原料的铁桶散落其中，那些难民用它们焚烧垃圾来取暖、照明。带有毒性氮化物的气体笼罩了这一地区，进一步摧残着业已严重污染的大地。
其中一座废旧的工厂正向外发射着大量电磁波——正是这些信号引起了未来的注意。
“流歌？到达第一目标。”未来看了一眼袖子上的盖革计数器，“我重定位了坐标，GPS上可以看到我嘛？辐射是66拉德每秒。”
“哦——看来没派别人去是对了。”
小心翼翼地躲开那些暴民，未来躲进了一个废弃公寓的6层进行观察。透过窗户往东看去，足足一公里以内都是一马平川（未来估计，这个地方本来是堆原料的），有将近百人在“巡逻”。因为天色未亮的缘故，未来只能看到一个个模糊的灰影在火堆前晃荡。
她看见了那座废弃的工厂。三层楼高，典型毫无生气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四四方方，热辐射成像暴露了里面有一些机器还在运转。
这个观察点是未来根据卫星地图选定的。这一带只有这座建筑物鹤立鸡群般地保持着一半以上的原貌——进来之后未来才知道，楼下有个警卫机器人不知为何没有关闭，一直默默无闻地守着入口。这是C国TAC公司的小型警备机器人，装备了威力强大的“三叉戟”激光枪，那些暴徒胆子再大也不会招惹它的。
而未来只是亮出Vocaloid的铭牌，骗它说是来送信的，就成功绕过了这个难题。
她的一只眼睛开始渐渐失去焦距，葱绿色的瞳孔猛地放大，转为天青色——未来视机能开启，少女的视界被一分为二。
薄雾的背后，一个个嶙峋的身影现了出来。这些人或坐或蹲，有的手里拿着粗制滥造的针筒，更多的人什么也没拿。
未来向前走了一段，身上的伤口开始疼了。
这些人回过头来——他们的表情麻木，眼睛里却带着一份渴望——他们需要的只是目的。
一滴水从未来的眼前滴下。清晨的雾变得更加浓重了，她感到一丝凉意。
甩掉头发上的水滴，放眼望去，在那些建筑废墟之间的一个个人影仿佛绕着未来转了起来。好像有一只手在操纵着这些灰色的鬼魂似的，它们在未来眼前跳起了疯狂的舞蹈。未来想到了那些虔诚的祭司，还有他们那些烟草过量的手下。这些头壳坏掉的家伙们大张着嘴，喷吐出一股股硫磺色的烟雾。
“呜……！”突然，严重的耳鸣袭击了未来。她又快步走了几步，把身体靠在墙上。冰冷的水泥墙吸走了体温，换来了思维的片刻清醒。
未来穿过那些虚无飘渺的影子，向前走去。身后是一片片神经质的呢喃——
“未来(ミク)……”
“未来(ミライ)……”
未来的脚步声回荡在破碎的建筑之间。一个人影飘到她面前——是初音未来。
未来伸出右手，五指张开，掌心正对前方。对方毫无防备地伸出左手——两名一模一样的Vocaloid十指相交——这时，未来才注意到对方一丝不挂。
“你到底是谁……”
它开始放声大笑，可是笑容里却看不到一丝欢乐。
“还原！”未来喊道。
一个小小的子程序打开了开关，这个东西可以让处于未来视状态的她始终保持着一份名为“自我”的冷静。这是她模仿人“掐了一把自己”这种行为制作的。
这个鬼魅一般的幻影到底意味着什么？
“你知道我的名字，”未来顿了一下，可是它什么反应也没有。“而且你也知道我要"观测"这一带，才给我布下的陷阱。”
一个又一个幻影从虚空中出现，伴随着越来越多的笑声。它们看上去都一样，又好像在细微处有所不同。半晌，其中一个飘到未来面前，她注意到这个幻影其实只有头部——
“你不该来这里的……”
“我已经来了。”
“真是可悲……就因为你总是这么无所谓地想，所以最终你什么也拯救不了。”
未来终于知道那是谁了。
“你说对了，我的姐妹。”未来抽出小刀，“从我诞生的那天就已经注定的，我的Master制造我的目的，不是歌唱。”
“啪嗒”一声，不知什么地方的白炽灯亮了。
薄雾的深处，那个身影清晰了。随风飘荡的长发，流线型的身躯，闪着红光的涡轮……那双痛苦的眼睛里寄宿着六名各自不同Vocaloid的灵魂。
她们和未来相互对视着。随即，那个躯体也抽出了一把小刀。
未来举着小刀，往前踏出一步，现在她脚下已是一片深渊，什么都没有。
“初音翩！”
“初音未来！”
这一刻，无数世界在未来眼前展开，但她却只能看到自己躺在血泊之中的尸体。

初音翩带着难以忘怀的笑容，将小刀插进了未来的胸口。

Scene 12

2053.3.21. 07:40
东京都 - 目黑区

未来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不顾全身的剧痛赶紧原地打了个滚起身，摆开架势——她才发现根本是白费力气。
“真是……遗憾啊。”
十三岁的杀人鬼倒在另外一边的墙角。她的腹部被轰开一个大口子，露出了里面精密的机械结构，几个部件从里面掉了出来，挂着金色的导线垂在外面。
漆黑的油在地上扩散开来，让其上那金黄色的身影更加醒目。
现在整个大楼里静的吓人，那一滴一滴凝结水落在地面和那些油汩汩流动的声音。
她的身子动了动，很快又停下了无谓的挣扎。
一阵阵白烟从那吓人的伤口里冒出，那是Vocaloid体内的制动液被体内的反应炉高温气化又在体外冷凝的结果。
生命之火正在渐渐从她眼中消失，那猩红的双眼已经看不清东西了，然而她还能听到未来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停下了。
杀人鬼的嘴角抽动了几下，未来不知道她到底想摆出一个什么样的表情。
“把这个……”
未来低下头，从濒死的Vocaloid身上取下铭牌。
“和……Master……一起……”
“真是困扰啊，”未来把那个铭牌放在稍亮的地方仔细端详，确认了对方的姓名——
“原来你是弟弟。但是，为什么？”
“……”倒在那里的杀人鬼已经不会回答未来的问题了。
未来摇了摇头，把那个铭牌收了起来。
“无论如何…一个Vocaloid是不会辜负同胞的希望吧…”
这时候，一个东西吸引了未来的目光：那是杀人鬼带来的布包。棱角的部分破损了，露出了在晨光下反射着金属光芒的一角。
这是什么？杀人鬼为何要扛着这个东西？
她拆开了这个布包，那里面的东西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一把M.I.R.V，小型战术核炸弹发射器。不过真正让人心惊肉跳的还是里面确实装着一颗圆滚滚的小核弹。一个指示器闪着红光，未来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躺在那里十三岁杀人鬼的残骸。她不知道那个杀人鬼是怎么搞到这种美军实验装备的，而且也没有用这种东西解决她——当然现在也无从问起了——她只知道这个东西可以帮自己解决眼前的烦恼。
时间已经不多了，她捡起了这个充满邪恶的东西，然后扶着墙走到窗子边，对着下面那些人开火了。
“会记录下我的所作所为吧，这个身体。”
小型核弹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落在那些毫不知情的人群之间。他们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核弹就爆炸了。足以致盲的白光，随后是冲击波和辐射尘——整个楼都在剧烈摇摆，废弃的铁桌撞在墙上硿硿作响。
盖革计数器惊恐地叫了起来。
未来没有去看那些人的惨状，她扔下没有弹药的凶器，拿出一盒“抗辐射X”，全部抠出来丢进嘴里。
“亲爱的姐妹，我来了。”
她拔刀在手，向着楼梯间跑去。

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从这座大楼到目的地之间被轰出了一个大坑，原来站在的这里人现在被炸得惨不忍睹。
残肢断臂到处都是，空中飘起了一阵浓重的血腥味。很多还活着的人惊叫逃跑，互相踩踏，如未来所料生生让出了一条血路。
但是骚动太大了，更多的人在赶来。未来暗暗再一次诅咒——在灰土飞扬的苍茫大地上，自己的葱绿色头发太显眼了，很容易成为射击的目标。
“是那个Vocaloid干的！”
“干掉她！”
两侧都传来凌乱的枪声，那是一些人开始使用轻武器向未来射击，而这时未来还没跑过三分之一的路程。
她开启了针对远程火器的离子盾，但很快就有一颗7.62NATO直接穿过了离子盾，呼啸着擦过未来的头发。
她赶紧把身子伏得更低了。
被打中的离子盾闪着蓝光，更是为那些人提供了一个绝妙的目标。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子弹形成的弹幕，她身边的地面被打得尘土飞扬。幸好这些暴民在经过长途跋涉的劳累以及毒品的摧残后射击精度大减，不然未来早就被打成筛子了。遗憾的是受弹体积极大的离子盾被打得青烟四起，能量很快就会耗尽，未来不得不将它们分散到脆弱的关节部分上。
“她没有还击！那个武器没有弹药了！”远处传来了暴民们的喊声。有一些人站起身子，开始大胆地一边射击一边前进。
几颗子弹穿过了未来的身体，打得她一个踉跄。
“啊……疼！”
没有热兵器，完全无法还击。未来只能把身子缩得更低一些，但这又影响了她的速度。
还有最后两百米了——明明只过了2分钟，未来却觉得这段路好像一直没有尽头似的——
“呜……”
未来一个跟头摔倒，但是她很快又爬了起来，继续向前跑。
又中弹了，这次是小腿。喷溅出的鲜血顺着黑色的长靴流着，她的速度一下就慢了下来。
“打中了！前进！前进！”
在又被一颗7.62mm子弹打穿了大腿后，未来终于知道自己爬不起来了。
她咬咬牙，就地一滚改为匍匐前进。满身枪伤钻心地痛，但是她已经无暇顾及了。现在她只想早一秒也好，敲开那个工厂的大门——
一声格外沉重的枪响盖过了所有的声音。
视野先是剧烈地晃动、模糊，然后一片鲜红——这一切还没有发生——未来，快躲——她这么告诉自己，同时全力把头一偏——
是精度极高的PSG-1。子弹是那该死的7.62mm NATO，方才未来已经见识过它的威力了——一击即可贯穿离子盾。
未来觉得脖子被烙铁烫了一下，刺痛迅速传遍全身的神经。那颗子弹从侧面打穿了她由离子盾保护的喉咙，却奇迹般地只擦破了动脉。
免去横死当场的未来还是疼得险些失去意识。她痛苦地捂着喉咙挣扎几下，意识到大量鲜血正在流失后又去解领带，可是颤抖的手已经有些不听使唤，怎么也解不开。很快，她索性放弃了这些努力。
死掉也是早晚的事情了吧。未来想。可是……就这么随便死掉真是不甘心。
几颗子弹打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激起一片灰尘。未来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而随着血液的流失，视野很快也就模糊了。
恍惚间，一个声音喊道：
“未来？未来？快醒醒，不然你会死掉的！”
一阵枪声大作，那震耳欲聋的枪声把未来拉回了现实。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道被什么人翻了过来，充满视野的已经变成了被晨光染成墨蓝的天空。
一阵淡黄色的Vocaloid用医务喷剂正刺激着她脖子上的伤口。
有一只手轻轻托住了未来的头，另外一只手熟练地为她装上了医用护颈。未来移动自己的视线，看到了一张稚气未脱的，却与自己八分相似的脸——
“姐姐她还活着！她醒了！”那个小女孩大声喊道。
紧接着，她又低声在未来耳边说着，
“姐姐不疼……姐姐很快就会好的……”
“好、好久不见……”
是在那个雨夜碰到的初音未来型Vocaloid，那个从外形到心理都只有7、8岁样子的"小MIKU(注：称呼为ミクちゃん)"。她刚刚已经帮未来止住了血，正在从挎包里面掏绷带。
未来从没想到彼此还能再次见面。眼前“大哥”、“大姐”的幻影一晃而过，未来觉得眼角有些湿润。
“快点！我们没时间了！”
BRS站在一辆“西里尔”重型摩托边上，手里提着一挺“拥护者”多管机枪，正向那些暴民不断开火。那连续震耳欲聋的枪声就是从她这里传出来的。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暴民被扫翻在地，剩下的人则四散逃到有掩护的地方去了。
小MIKU成功地把未来伤得最重的几个部分进行了包扎。她的手法很熟练，似乎已经做过很多次类似的事了，但是未来依然发现她的手在颤抖——大概是这孩子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吧。
“未来！你还能站起来吗？”
她迅速地检查了未来的身体状况。
“未来姐姐的右腿肌腱断了！”
“可恶！”
BRS丢下已经打得滚烫的机枪，跑过来用肩膀背起了未来。她用右手拉住未来垂下的手臂，左手掏出一把PPK手枪握紧。
“未来！你听得到我的话吗！振作起来！”她一边喊着，一边向那座工厂的门口移动。
“BRS……”未来的声音很微弱，但BRS听得很清楚。“我们…不能走…初音…初音翩她…就在这里…她…背叛…我们…”
“我知道。流歌姐跟我说了。”BRS强迫自己用冷静的语调说出这句话，“是陷阱，而且别无选择。我们现在就去抓住她。小MIKU，去开门！”
“知道了！”
小MIKU跑到那扇破旧的大门前，把手指摁在门边一个小小的面板上。那个面板“滴”的一声，发出一阵绿莹莹的光，旋即又黯下去了。她用手再一推，这扇门就“嘎吱嘎吱”地让开了道路。BRS赶紧冲了进去，小MIKU紧随其后。
这座工厂比想象的要大，被人废弃的机床整齐地摆放着，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门口对面是一架铁梯通往二楼。灯光昏暗，只有一个灯泡还在工作，从窗口进来的光线也很稀薄。二楼只有一楼的一半面积，由典型的承重钢板构成地面。二楼的墙上有一些门，显然以前是这座工厂的办公室。左手侧的墙壁已经有些变形弯曲，上面安装了一个巨大的排风扇，同样废弃很久了。
小MIKU关上大门，将暴徒们的叫骂声、枪声阻挡在外面。
BRS找到一个角落，在大型机床的后面，从楼上根本看不到这里，就算有人从门外进来也不会注意到这个地方。
“呼…呼…干得漂亮。”BRS长出一口气，“外面那些暴徒一时进不来的，我们得在这些时间里找出那个家伙。未来，你还能挺住吗？”
“还…还好。”
“这个陷阱已经由你踩过了，现在该是我上场直捣黄龙的时候了。”
BRS轻轻地把未来的身体放在地上。
“小MIKU，你照顾未来姐姐，我去一下就回。”
轻描淡写地说完这句话，BRS把手枪插回口袋，从背上拿下了那把P90-L电浆来福枪。
两名少女交换了一个眼神。
“放心，交给我就是了。”
两人异口同声。

Scene 13

2053.3.21 08:12
东京都 - 目黑区

“来了？”
初音翩就站在房间的正中间，等着BRS的到来。
第一次真正的见面，让BRS发现这位歌姬比出现在网络上的形象还要更加美丽。
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有种不可侵犯的感觉，宛如女神一般的气质让BRS不禁感慨万分，比起平日在大众面前的形象，这种不发一言的冷峻形象更适合她——
摘下为人类歌唱时的面具，这颗真正的Vocaloid之心早已冰冷如灰。六个Vocaloid的灵魂被生生融合在一起，悲惨地活过这些年，想想都觉得可怕。
现在浮在表面的人格，是哪一个呢？
“一定有什么陷阱。”BRS喃喃道。
BRS的目光刚一和她对接，一股寒意就爬上心头。
仇恨、悲哀，还有……怜悯。
这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之情。除去自我意识过剩以外，能看到这种眼神的条件还有一个，那就是被对方看透。
BRS暗暗心惊，不知道有多少Vocaloid也像她一样，内心早已对人类彻底失望，却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她举起了枪，可是面对这种场景，她又觉得用枪攻击手无寸铁的对方有违自己的游侠精神。
就这样，BRS保持着瞄准的姿势，心里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仿佛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似的，初音翩两手空空，什么武器也没有拿。做出了这样的事，她已经有了足够的觉悟。
然而，BRS觉得处于弱势的反而是自己。
真的被看穿了。如果是未来的话，她是不会留给对方任何机会的——放眼现在的东京都，能毫无顾虑地杀掉这位万人偶像的，大概也只有未来一人而已。
“开不了枪？”初音翩笑了，嘴角被扭成一个犹如新月一般的诡异曲线。“很对呢，不像那个未来(ミライ)，冒冒失失的，简直像个白痴。”
“……你什么意思？”
BRS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直到现在，你也没有下定开枪的决心，不是吗？”
“……”
“而且你刚刚还在想，站在这里的如果是你的伙伴，她一定会下得去手。”
初音翩的一只手高高扬起，她的脸上的笑容里，危险的信号毫无顾忌地显露出来了。
被扭曲的笑容，正在渐渐转变成哭泣的脸。
“你错了！看看你的周围吧，这些嗡嗡响着的机器——它们正一刻不停地向外界发送着病毒，它们潜伏在上万名Vocaloid的身体里，只要一个信号，它们就会烧烂宿主的的神经网络，让他们成为暴乱的源泉！你和你的伙伴……什么也拯救不了。”
“那么我就先解决你再说！背叛了所有的Vocaloid……我真不知道你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活到今天的。”
“难道我们不应该得到解脱吗？被人类制造出来的我们……明明除了唱歌什么也不会，明明只是渴望着被爱而已啊！”初音翩的眼角，两行泪水顺着脸庞滑了下来。“我们的痛苦有谁能理解呢？不再需要歌声的世界里，Vocaloid为什么要独自痛苦地活着呢？我选择了短痛——帮助不幸的Vocaloid从痛苦中解脱，也报复肆意制造出我们，又随意按自己意愿弃之不顾的人类！”
“所以你从一开始参加未来福音计划的目的，就是背叛它。”
“敏锐！”不知什么时候，初音翩那光洁的脸庞已经泪流满面。即使这样，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不过，你看到的也不是全貌。和我抱有相同想法的不止一人……所谓的未来福音计划，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四分五裂，就像……就像我们的先祖大人初音未来一样……”
“……未来福音计划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个大概。也许你还不知道……Philosopher死了。”
BRS开始了反击。
“他是被自己的Vocaloid杀死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发疯的镜音铃就是第一个感染者——你们已经不会再拥有一个这样优秀的人才，这段代码就是你们最后的手段了。它……需要一个真正的激活代码才会全面运作。”
“你知道Philosopher，但你不会全面了解他的——他是一个精神分裂患者。”
BRS的脑海中迅速把这条信息跟之前数据组合起来。
“对，这件事我已经猜到了。不然像他这样的人，很难在那个精英云集的圈子里隐藏得那么深。而且你们不知道的是……他生命的最后一件事是向初音未来所在的服务器传输宝贵的数据……那是他真心参与未来福音计划的人格。”
其实这里面有一半多都是BRS猜测的结果。
“那不可能，他在暴露之后就杀掉了那个人格。如果，结果是相反的……各地的机器人暴动是怎么回事？那么大规模的暴动，只有他写出的这种针对神经网络的病毒才能办到。”
“把病毒传播出去的是一直追杀他的Vocaloid，镜音沙罗。”BRS深吸了一口气，“而他，一直带着苦涩的脸，独自痛苦地活在他自己一手制造的地狱中。”
中奖了。BRS心想。
“现在，他死了，他的Vocaloid也消失了。但我们还活着，这个世界上还有上万名Vocaloid活着。也许我们生活的地方真的是地狱，但我们别无选择！不要加剧这既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的循环了！”
“是这样啊……但是，你以为这样就能说服我么？”初音翩的眼睛里燃起了些许的愤怒。“我也活着……别忘了我的目的……”
她的意志借由这个建筑里的网络延展开来，开始压迫BRS的神经。
“不能。”BRS干脆地回答，“只是让你动摇一下而已。”
“动摇？”
“而且，一下就够了。”
两名少女的精神接触了。痛不欲生的负面情感排山倒海地向BRS压来，几乎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
BRS闭上了眼睛。将军！
“能引起病毒爆发的激活代码，在你那六个人格之内吧。初音翩(はつね ベン)。”
“……”   
“未来！就是现在！”
这句话通过狄拉克通信器发送，在说出口的瞬间已经到达了未来的耳朵里。
BRS感到了片刻的眩晕。她的视线一片漆黑，是视神经被压迫的结果——

“收到。”
初音翩听到了这样一个声音。
“姐妹……对不起了！”
重伤的Vocaloid把自己的精神融入到了覆盖这座建筑物的无线网络之中，早已在初音翩精神的外围等着了。
无数的神经元在未来眼前展开，错综复杂的轴突和树突鼓动着，看似杂乱无章却蕴含着极端的秩序。
未来行走其间，仿佛一个在森林里张望的孩子。
“到了！”
那个东西在未来眼中被具现为一个巨大的深蓝色六边形，以自身为中心缓缓转动着。如果仔细去看的话就会发现，每个端点都是由成千上万的神经元组成的。
BRS举着枪，站在那个诡异平面的对面。未来意识到，那是在初音翩头脑中的投影。
一个白色半透明的幽灵飘在BRS身边，和她一身漆黑的装束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她挡在BRS身前，所有的话语都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的。
未来走近了，手里的小刀举了起来，青色的瞳孔锁定了被六边形拘束在中心的卵状物。

现实。
外面断断续续的枪声清楚明白地告诉所有人：东京都的危机已经缓解，他们派出的第二波突击队已经打到了这一带。
“……未来？”
“这次换我救你了，BRS。这计划真够大胆的。”
那个满身血污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那双眼睛依然像BRS第一天看到的那样，将锐利的视线隐藏在漠然的表象之下。
身高只有对方一半的小MIKU在背后扶着她的腿，刀刃滴下的鲜血把她的衣服也染红了。
BRS感到一阵冷汗从指尖滴下——失算了，她让未来又一次面临生命危险。
“没关系的，那些暴徒不过是泛泛之辈。”
未来手里的刀刃一挥而下。准确地说，只是依靠手臂的重力落下。
“让这一切无谓的仇恨都结束吧。”
小刀划开了初音翩的身体，准确无误地将那崩坏的核心中的东西切断了。
这是只有拥有“未来视”的未来才能做到的奇迹。
“啊……”
这一击的造成的痛苦让初音翩蜷起了身子，无数的话语从她口中涌出，却汇集成了毫无意义的声音。
血沫飞溅，未来早就分不清那是自己的还是初音翩的了。小MIKU紧紧抓着她的腿不让她倒下，而对面的少女喘息着，活力正在渐渐从她的身体里流失。
遥遥地听见了什么人的说话声。是医护班赶到了吗？
BRS在焦急地大喊着什么。
初音翩仰面倒下了。流干的晶莹泪水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两道细痕。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姐妹们的痛苦还要继续下去呢？”
最后，初音翩以Vocaloid的身份问了未来一直萦绕在她心中的问题。
“我们是超越科学限界，来自未来的歌姬，所以要带着那份超越未来的坚强活下去。”
未来静静地回答。
“其实，整个世界已经不需要我们的歌声了吧？”
“你想的太多了。”
“那么，你到底在追逐着什么？”
“初音未来(はつね ミク)。”

“这样……就结束了么？”
BRS有种恍然梦中的感觉。
“这边城市的事情，算是……结束了吧。”
未来躺在地板上，小MIKU一边埋怨着“未来姐姐你真是太胡来了”一边收拾着那些溃烂的伤口、烧焦的导线。
“是啊，有流歌姐出面收拾，东京都总归还能再撑几年。还有，”
BRS把一张小小的卡片递给未来。
“这是——！”
“未来，你的征程才刚要开始吧。”
未来接过那张卡片，扫了一眼。
这是一张标准的日本地区油轮行驶通行证，又脏又旧，边缘处已经被磨白了。它的上面用红字写着“新深圳号”，在这行文字的下面用马克笔潦草地写着“往北海道”。
“……嗯。”
未来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任由那些穿白大褂的将自己抬上担架，用皮带固定伤痕累累的肢体。一支血浆打进动脉，为她的身体带来了些许的活力。
BRS和小MIKU说着什么，她也充耳不闻。

她的思绪早已飘向了那遥远的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