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
119
42
UID: 84481
权限: 150
属性: 粘性 发帖: 15898
(1精)
积分: 54274
章鱼: 16
大葱: 666
茄子: 356863
注册:2011/6/14
存在感:49583
|
本帖最后由 nekozeri 于 2013/7/7 23:51 编辑
此文是高二时候开始写的,直到高三才结束,中间用了一年时间,推倒重来,各种修改后还是不甚满意,大抵就是我难以表述自己的内心吧。至此距离此文完结也已经过去了两年,现在看来不免幼稚可笑,但其中仍有很多情感是我直到现在依然不能释怀的。
<一>
“我真他妈希望自己没生下你!”张秋月看着眼前无动于衷的儿子,感到自己从未如此愤怒过。她随手抄起桌上的一个杯子,朝宇文璟的方向扔了过去。
“啪——”杯子撞在宇文璟左臂旁的墙壁上,碎成了无数片。
他抬起头来,目光迥然的盯着母亲身后的某处,沙哑的声音几乎听不出其中的情感,“你大可不必生下我。”
张秋月倒吸一口凉气,情绪再度崩溃,“你是变态啊,变态啊……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儿子!”
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中,宇文璟霍然起身,“这不是你我所能改变的事情”,顿了顿,他转身摔门而去。
巨大的轰隆声带起张秋月神经质般的颤抖,她感到自己的体力正一点点的抽离了她的身体,于是颓然而无助地坐了下来。
宇文璟走到楼梯口静静的站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步入了漆黑的雨中。
雨势渐渐小起来。
宇文璟徘徊在已来过几次的高档公寓前,看着手中发出微弱光芒的手机,微微地感到有些刺眼。他闭了闭眼,鬼使神差地摁下了拨号键。蒙着湿气的屏幕闪了闪,跳出“正在拨号中…”的字样。他恍恍神,一把沉稳却又尚未褪去稚气的男声自手机那头传来,“喂——”
他愣愣地盯着屏幕已暗下去的手机,带到对方重新开口后才回过神来。“喂——”,之后却不知该说什么,攥着手机的手指因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对方等了一会儿,然后说,“又和家里吵架了吗?”
他点点头,继而想到对方应是看不到的,于是又“嗯”了一声。
那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我下楼来接你。”
宇文璟转了转身,有些僵硬地应了一声,挂掉电话。
手中微弱的光茫只短短地持续了一会儿,便被无尽的黑夜吞噬了。
<二>
宇文璟是讨厌黑夜,或者更确切的来说是害怕。
贫乏所带给他地敏感与多疑,常常使他彻夜难眠。
无论白天是怎样的热闹与欢乐,只要到了晚上,汹涌而至的黑暗就会使他即刻失控。那些轻蔑的眼神与笑语,反反复复地在夜中展现。他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于是强迫着自己将那些画音驱出大脑。但只要他闭上眼,它们就一定会不期而至。
他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上因水汽而发霉的那一块花纹,雨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在与时间的对抗中,他逐渐体力透支,再无暇他想,终于沉沉睡去。
翌晨醒来之后他在日记本上写下一些片段,却不慎在上学路上讲它弄丢。他并没有太多的不安,只是有些怅惘罢了。
但七天后他却收到了包裹。那只崭新的牛皮纸袋,没有邮票也没有“快递”的字样,左下角用漂亮的行楷写着他的名字。宇文璟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终于走进传达室将包裹领走。
惶恐与不安忽然一齐争先恐后地用上心头。
他在无人的午后小心翼翼的将那只牛皮纸袋拆开,如他所料正是那遗失多日的日记本。素净的内封上有着他的名字,但再无其他,被窥视的惊恐瞬间使他全身僵硬起来。
缓缓将日记翻到最后写的那页,那些漂亮的行楷再次出现在他潦草的笔记下。
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急切而又惶惶然地念下去,短短的几行字,他却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
“很喜欢‘漆黑的雨在窗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你’这一句。我能够知晓你的恐惧。如若害怕,我陪你走。
顾以森”
他慌忙将日记合上抬头望向窗外的云,借以掩饰内心的激动与彷徨。
顾以森。
这是重点班1班班长的名字。宇文璟曾在各种各样的奖项名单与每月一次的成绩公榜上看到他的名字,也曾在无数女生的八卦闲聊中听到这个名字。是与自己完全不同的,闪闪发光的人。
而正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得知自己的秘密后,竟仍能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如若害怕,我陪你走。”
<三>
宇文璟的生日在寒假快要结束的时候,他们一起去了千城,千城有海。
提前一天坐上的火车,再搭乘大巴去到城里,已近凌晨。
宇文璟透过车窗看向灯夜中的城市,蓦然感到一丝惆怅。他并不明白这惆怅自何而来,于是越发敏感起来。
顾以森将头轻轻搁在他肩上,声音低沉而模糊,恍如来自亿万万公里之外。
宇文璟轻应一声。
模糊的笑声连同梦境一起沉入水底。
冬夜的海是沉重与寂静。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铺天盖地翻涌着巨大的轰响向他们袭来,却又虚无宛如冰冷的深渊。
尽管事前做了很多准备,也穿了很多的衣服,却依然感到冷。宇文璟不住的搓着手,望着冬夜格外沉闷的天空自嘲般苦笑。他站在顾以森的身后,注意到他微微颤抖的手,犹疑之间听到纷散在海涛中的声音。
“……黎明的黎……你知道的吧,有着很特别的意思。”
“嗯?接近、迫近……还是明亮的意思?”
“都不是……”他依然背对着他,“黎明的黎啊,是黑色的意思……”
宇文璟一愣,转而沉默不语。
“天明之前的夜总是最黑暗的……在黎明之前,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黎明到来……要是每天都可以看到日出就好了……但是就算没有看到日出也会知道黎明已经过去了,因为已经是白天了……但总是觉得,倘若没有经历过那种黑暗的话,好像连黎明都没有意义起来了。”
黑夜中的两人一直低垂着头。
想要说的话,不能说的话;想要做的事,不能做的事。
“有很多话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在乎;有很多事我没有表现出来,也并不代表它们不存在……”
少年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喑哑,“如果有一天,我离开的话,你该怎么办?”
<四>
收到包裹后的第二天,宇文璟见到了顾以森。
彼时他正趴在课桌上,午间的阳光从窗外落进来,细细的铺在他小麦色的脖颈上,带来夏天微黏的触感。他小心翼翼而又反反复复地读着日记上寥寥的几字,纸张因指尖的湿热而逐渐变软,内心怀着巨大的喜悦与不安,惶惶然而有满心期待。
然后他听到一个声音,低沉轻远,宛若一个美妙的幻觉。
他抬起头,看到站在班级门口朝他微笑的少年。
极为普通的少年,戴着黑色细框的眼镜,穿着白色干净的T恤,皮肤因少见阳光而略显苍白,笑容舒展,眼神明亮。
阳光在他身后拖出短短的影子,他却在阳光中显得越发耀眼。
他说。
“终于找到你了,文璟。”
那>**们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了良久,就在宇文璟因沉闷的气氛窘迫非常时,并肩而行的少年微微侧过头来,“我是顾以森,顾,以森。”笑意鲜明。
他惊愕地抬头看他,继而在少年的笑容中更加窘迫起来。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扯着衣角,内心慌乱而不知所措,“我姓宇文。”
顾以森轻轻地笑出声来,“我知道”,他说,“所以我才要叫你文璟。”
“因为不会再有人如此般念你的名字。”
宇文璟看着他,慢慢地也笑起来。
他不知道他是如何找到他的,亦不想知道。
“嗯”,他说,“我知道了。”
他只知道他找到了他,于是他遇见了他。
<五>
海涛之声中,他的手举起又落下,转而蒙上自己发热的眼。
指尖的温热在第一束晨光下熠熠生辉如同珍珠一般。
宇文璟低下头,忽然笑起来。
声线在海风中破碎如海面上粼粼的光纹。
“你知道‘黎明’,何时是‘黎’,何时为‘明’吗?
海水与天空相接的地方,如染般滴下血来。
少年忽然转过头,微笑着,连眼睛也眯起来,“文璟,生日快乐。”
<六>
宇文璟渐渐知晓顾以森的更多。
他开始知道顾以森为何总是与他母亲住在一起;知道他父母之间的“相敬如宾”;知道他的少言却又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知道他的孤独、寂寞与无奈。
他知道的越多,越是慌张得想要逃跑。
宇文璟顺从了自己的愿望,他渐渐不再每天一放课就去找顾以森,而是和班上的男生一起去操场上打篮球。他的进步极快,许是用心的缘故,和同学之间也开始熟络起来,偶尔也会有人笑着拍他的肩,说,“你这家伙啊,以前真看不出来。”
他笑笑,转头看向篮球场的大门。
恍惚之间看到顾以森站在那里。
此后的每一日顾以森都会准时出现在篮球场的门口,也不看他,有时背着单词本,有时则是眯着眼小憩。等到宇文璟打完球后,再一起走回去。
竟又回到了原点。
就连秋天也快结束了。宇文璟望着路边纷飞的落叶想。
落日斜斜地坠向无际的黑暗。如同万劫不复。
<七>
顾以森的父亲是有名的房产商,常年在外,甚少在家。而他的母亲则是一个温柔和善的女人,每次见到宇文璟都会显得局促而小心翼翼。
这让宇文璟感到压抑。
顾以森家位于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同样是顾以森家的产业,每一处都显得富贵而逼人。是的,就是“逼人”。他感到无比压抑,不管是什么地方,都是如此的压抑。
自那日与母亲吵架后的借宿之后,宇文璟已很久没再来这里了。他深知自己与他们的不同,因而难以适从。
刚刚打开的日光灯使顾以森的房间看起来有些昏暗。宇文璟跟在他的身后走进去。“以森——”他叫他。
顾以森转过头来,“怎么?”
宇文璟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湿湿的。他走过去,离他近了一点,看着顾以森微红的眼,细碎的发丝落在眼睛里,他抬手想要帮他拨开。
察觉到他的意图的顾以森微微一愣,举起手飞快地将眼前的发撩开。
伸出的手停在空中,他半尴尬地收回手,转而将自己的刘海拨到面前遮住眼,他轻轻地说。
我很害怕,其实本不应该是这样。
如同气流忽然改变方向,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房间里忽然变得异常安静,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顾以森抬起头,看到自己的母亲正站在不知何时打开的门口。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度过了一个世纪般,然后轻轻关上门离去。
顾以森松开了握着宇文璟肩膀的那只手。
<八>
你是否曾经过这样的场景。
在快要下课的自修时间,班主任匆匆赶来宣布爱心助学的事。班级里一时间热闹起来,同学们趁着混乱嬉笑着,然后不知是谁大声说了一句,所有的人忽然都安静下来转过头看着你。
他们笑着,意味深长般看着你。
你先是感到茫然,继而困窘,最后惊慌到只是想要从那些目光中逃离。
“宇文璟家不是很穷嘛,让他去领好了。”
就是这样的场景,你一定从未也永远不会经历过。
我们是不一样的。
<九>
春末的一个午后,刚从教室里走出来的宇文璟被人叫去传达室接电话。
他气喘吁吁地接过电话,话筒里传来陌生而熟悉的声音。
“文璟吗?我是顾以森。”
深吸一口气,他调整好呼吸,“我是。”
那头稍稍沉默了一会儿,说,“文璟,我要走了。”
他屏住了呼吸。
“我们全家移民,是澳大利亚,今天下午的飞机。”顾以森站在候机室的落地窗前望向外面等待着的白色机翼,“这不是你我所能改变的事。”
宇文璟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平静,“我知道。”
“我们相互靠近,却无法在一起,这是无可奈何却又必然如此的事情。我们不能在一起,并不是因为我们之间没有感情,而恰恰是因为我们对这份感情太过于深入,以致不得不分离。我们都太懦弱,不敢去接受可能会有的疯狂与勇敢,无力前进便只剩退后。你我都没有错,谁都没有错,我们只是无法在一起。”
“我们相遇,共同走了一段路,然后现在要朝不同的方向走去了。”
“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再见了,文璟。”
紧握着电话的手渐渐松了开来,他说,“再见了,以森。”
宇文璟走出传达室后在一片耀眼的日光下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他默然地掏出口袋中的手机看了看时间,二手货上斑驳的痕迹在阳光下汇成一条阴影,虚无感在此刻无声无息地漫延上来。
他就那样站了一会儿,在听到上课的铃声后把手机重新塞回口袋,然后转身跑向不远处的教学楼。
<十>
母亲的态度一天天缓和了下来。从一开始的狂怒,到后来的沉默,再到现在的小心翼翼。
他想起那日后的第二天,他走进家门,看见的并不是暴怒中的母亲,而只是一个颓老的妇人,沉默地坐在有些老旧的椅子上。看到他回来,张秋月连忙站起来,又坐下,声音里带着些许紧张的意味,“你回来了?”
他应了一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他躺在床上,内心惊讶于母亲的反应,面上却依然是不动声色。门口传来脚步声,他知道那是谁。
“阿璟”,她站在房间门口喊他的名字,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管怎么样”,她说,“我都只是想要你的将来好过。”
她继续说,“你爸爸死得早,我不能没有你。”然后转身慢慢地走了。
宇文璟睁着眼,他看着夕阳从窗外斜射进屋内的暖橘色的光,轻轻抬起胳膊,压住早已发烫的眼角。
他想为何赢的明明是自己,却仍然如此难过。
他看着那些暖色的光逐渐变淡、变暗,最后一切都沉入了黑暗。
黑夜中他努力睁开的眼,蒸发了原应落下的泪水。
<十一>
宇文璟刚从飞机上下来。连日来在谈判桌上的神经紧绷使他现在必备的只想快点回家继续刚才在飞机上的好梦。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强打起精神提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离开安检处。
有人打着电话低头快步从他身边走过,“我知道了,那就先这样。”
声音低沉而稳重,充满了所谓成功人士的自信与谦逊,却另宇文璟感到一瞬间莫名的熟悉。
他抬起头去看他,那个背影,与他记忆中任何人的背影都不同。
然而他忽然就呆在了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陌生的背影一点一点,缓慢而匆匆地,消失在了黎明的晨光中。
他闭上眼,世界重新归入黑暗,于是就这样笑出声来 |
-
2
查看全部评分
-
|